楊玄瑛小心走進斷雲峪,越走越深,直至深谷另一端時,是個方圓數十丈的山坡,坡頂有個土夯廢臺,臺基周圍地面凹凸不平,縱橫交錯百道淺壑,其間偌大碎石散亂一地,細細看去,整個土丘皆有人為打造之處。楊玄瑛自幼熟讀經史,按照《春秋左氏傳》記載,當年秦軍出征之時,大夫蹇叔哭別西乞術、白乙丙二子,料其必在崤山南北二陵之間中伏兵敗身亡,想起自己一路走來,先過崤山南陵夏後皋墓,又過斷雲峪秦晉古戰場,此一處遺蹟,如所料不差,應該就是被稱為崤山北陵之“文王避雨臺”。

楊玄瑛登上坡頂高臺,又回望斷雲峪,只見谷壑深不見底,虛霧縹緲,譎雲繞繚,再加山間陰風掠過,淅淅颯颯聲中,恍又聞秦晉兵戈交鋒之響、中伏軍士慘烈之嚎。山險環繞,若蒙籠者,易入難出,是為天牢之地,當年晉襄公設伏於此,又豈有不全殲秦軍之理;秦將三人入谷遇襲,有豈有逃出昇天之路。想到此處,楊玄瑛靈機一動,計上心頭,眼下不正可效仿晉襄公,於此伏擊隋軍偷襲奇兵,即便敵將是宇文博,亦可教他有來無回。計略已定,她又馳馬北去,不消片刻,終於到了董杜原,遙遙望見原上數十里連營,旍旆搖搖,戈矛熠熠。雖歷經洛陽慘敗,但大寨仍不見頹氣陰雲,她略鬆了一口氣。

夜幕降臨,月黑風高,楊玄瑛終於趕回大營。楊玄感以為此前洛陽一役,楊玄瑛已然落難,此刻聽哨衛報她歸來,兄妹重逢,自然欣喜若狂,他趕緊奔出大營前來迎接。楊玄瑛隨著兄長回了大帳,帳內不僅李密、李子雄皆在,韓世鍔竟也安然。眾人再次齊聚,都是唏噓不已,又各自說了一番洛陽戰後情形,楊玄瑛這才知道,原來那日邙山主營見洛陽火起,李密領兵沿邙山南麓前去伏擊屈突通,楊玄感直奔龍光門與李子雄裡應外合殺入皇城,眼見就要攻破玄武門,樊子蓋、宇文博救兵殺到,那宇文博確實厲害,竟以一己之力擊退了楊、李二人。而李密伏擊屈突通雖然成功,但關鍵時刻又有司馬德戡率人殺出洛陽,最終不敵司馬、屈突二人表裡合擊而敗走。楚軍失利之後,只有西進,李密用計誆了函谷新關守將,這才讓大軍得以安然過了函關。西進途中,為凝聚人心,鼓舞士氣,楊玄感從李密之策,開啟永豐倉放糧,引得遠近難民來投,好歹又聚了萬人兵馬。不過大軍本急行直奔潼關,哪料楊玄感西進途中聽聞弘農太守蔡王楊智積派人掘了華陰楊氏祖墳,他勃然大怒,恰逢此刻又有弘農楊氏父老來報弘農宮兵力空虛,他不顧李密等人勸諫,執意率大軍立刻調轉方向,攻略弘農宮。這一戰雙方激戰三日難分勝負,楊玄感終迫於兵鋒衰退而撤,待他再回董杜原之時,得報關中勤王援兵已駐入潼關,西進之路被徹底切斷。如此一來,楊玄感只能與宇文述決一死戰了。

楊玄瑛聽後,嘆了一口氣,說道:“兄長當初不聽我等諫言,才會落敗。如今前無去路,後有追兵,此番決戰,雖對我軍全然不利,可看來亦無法避免。”李密說道:“如今進退失據,這也不是埋怨之時,我等當齊心協力,共謀退敵之策。”楊玄瑛無可奈何,也只得點頭稱是。而李密又說道:“為今之計,可設法北渡黃河,前往晉地這一條路。”但李子雄說道:“此處黃河水流湍急,我軍又無舟船,如何渡河?”李密說道:“遣人沿黃河南岸蒐羅民家船隻,集於風陵渡,可以渡河,只是需一些時日。”楊玄瑛說道:“宇文述發動總攻,必在這幾日中,只怕時不待我。”李密尋思片刻,說道:“可一邊準備決戰宇文述,一邊前去尋集船隻。”眾人一番議論,均覺眼下已陷入絕境,只能按著李密之策去行事。大議既定,楊玄感立刻開始著手部署:遣趙懷義領五百人前去風陵渡蒐羅船隻,準備渡河適宜;楊玄瑛與韓世鍔領二千人前去斷雲峪設伏,擊殺宇文述奇襲大軍;李密、李子雄則與楊玄感繼續留在主營,於董杜原上搶修工事,以備決戰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