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著在意,只是徒增悲愁。而當初在江南之時,王婉兒亦是佈局設套,不僅騙了劉元進,亦是唬了自己,方得助其父平滅叛亂,這情誼之事,自己當真,可別人卻未必當真,如今拿來做一次博弈賭籌,又何嘗不可。思來想去,她終還是暗下決心,打算今夜再探一次瓊華苑去尋宇文博來。

計議一定,楊玄瑛小憩半日,養足精神,直待到夜深人靜,取了那柄琵琶,便往瓊華苑去。她翻入園中,尋了一圈,及至院子西首牆垣之處,仍未見半個人影。楊玄瑛昂首往牆外望去,一幢幢樓闕殿閣如林而立,想必隋帝就在那其中一處。這堵西牆並不高,躍出牆去亦不在話下,只是那一帶地形防務不熟,楊玄瑛仍不敢冒失越牆出園,便又回到那株瓊樹下,抱起琵琶,打算用曲聲將宇文博引來。

仍是那曲“阿蘭若念處”,曲音婉轉悠揚,令人不禁又憶起會稽山中秋夕月夜,若是宇文博真的再來,自己又該如何面對,日間翻來覆去想好之詞,當下竟覺得一句也說不出口,楊玄瑛越彈越是心酸難耐,猛然間齊指一按四弦,曲斷音絕,那誆人之事,著實違心違願,自己又豈能做此勾當,想到此處,她收起琵琶,站起身來,決定還是冒險自己去探。

而正此時忽有身後有一女子聲音說道:“適才彈曲之人是你?”怎想曲聲驚動了他人,楊玄瑛一怔,回過頭去,只見一名內侍,伴著一個衣著華麗的婦人站在那裡。事出突然,楊玄瑛尚未想好託辭,於那婦人問話,一時間竟答不上來。那內侍見楊玄瑛愣立在那不做聲,即刻厲聲斥道:“大膽奴才,怎見了娘娘既不行禮,又不回話!”原來那婦人確是蕭後,楊玄瑛強持鎮定,連忙跪下身去,低頭說道:“奴婢不知娘娘駕到,望請娘娘恕罪。”那內侍正欲開口相責,蕭後一擺手將他制止,又溫言於楊玄瑛說道:“起來說話吧。”楊玄瑛說了一聲“謝娘娘。”緩緩立起而道:“適才一曲確實奴婢所奏,不想深夜攪了娘娘休息,奴婢知罪。”蕭後說道:“這一曲天籟,心平氣靜,讓人聽著舒坦,又掃卻煩亂,就恕你無罪。”楊玄瑛說道:“謝娘娘。娘娘美譽,奴婢愧不敢當。”

蕭後一點頭,又盯著楊玄瑛瞧了半晌,見她始終低著頭,煙鬢垂掩,半遮眉眼,只顯出一雙淺朱櫻唇,如似露凝水潤,於是蕭後便說道:“你且抬起頭來。”楊玄瑛暗自心驚,雖知蕭後未必識得她來歷,卻也怕被她看破自己並非宮中之人,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是好。那內侍見狀,插嘴說道:“娘娘喚你抬起頭來,你沒聽見嗎?”楊玄瑛無可奈何,也只得從命,雖提心掉膽抬起了頭,卻仍未敢與蕭後直視。

蕭後將她上下仔細打量一番,而後說道:“你何時入宮?為何我從未見過?”楊玄瑛小心翼翼回道:“自陛下來了江都,便被招募入宮。奴婢一直在後院做些雜役,也曾未見過娘娘之容。”內侍聞言,大聲喝道:“大膽奴才,怎不知宮中規矩。後院雜役,豈可來此御花園中,還在此彈起琵琶。”楊玄瑛慌忙應聲答道:“夜黑難辨,奴婢一時走錯了路,見此園門未鎖,園內花草甚美,一時心喜忘形,方才擅自闖進來瞧瞧。不想又在園中拾獲一柄舊琵琶,忽憶起故鄉山水,思情難耐,這才貿然彈奏,驚動了娘娘。”蕭後聽罷說道:“聽你口音,不似南國人士,你家鄉何處?又是何處習了這一手琵琶技藝?”楊玄瑛說道:“奴婢本是關中華陰人士,原以賣唱為生,只因關中兵禍不斷,無家可歸,方才流落至此。”海內動盪,中原戰亂不斷,百姓流離失所,往南下避禍也是人之常情,蕭後不禁心中感傷,這便輕嘆一聲說道:“華陰,陛下也是祖籍華陰,只是不知有生之年可否再歸故里。”

蕭後一提起隋帝楊廣,楊玄瑛心中恨意頓生,此番隻身犯險,潛入深宮,不正是來尋楊廣了斷,不過當下不是發作之時,楊玄瑛憋住滿腹怨氣,依舊不動聲色。而此刻蕭後卻又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