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天他們在城外的駐地,是距離乾州城三十里地有餘的山上,從乾州城出來,穿過零零散散的村落,爬上一路陡峭的山坡,再翻越過幾座山頭,在其中如迷宮一樣曲折環繞一番,在荒涼漫野、大樹殘敗的偏僻地,就是他們的落腳點。

當於天第一次從山下仰望百莽山的時候,它那高聳雲天的形象僅僅在於天的腦海裡震撼了一下,即刻就黯淡了下去,浮上來的是入眼可及的滿目瘡痍。

在整面的山上,沒有鬱鬱蔥蔥,沒有山石嶙峋的怪異,沒有植被的勃勃生機,相反,它像是一隻被扒光了羽毛的雄雞,裸露著乾癟褶皺又醜陋的皮肉,在瑟瑟發抖。

其中最顯眼的,莫過於深淺不一的白色,像是重度白癜風患者的面板,那是被深度挖掘的土地和石灰暴露在陽光下,反襯出來的滲人的慘白。

當之前禁山採石的制度沒有了懲罰的下文而失去威嚴,看似強大的律法就變成了一個可以被人們任意強姦的小姑娘,人性的貪婪掙脫束縛就此現形,有著大批的人,蜂擁而至的進入百莽山,來挖掘開採名氣依舊不減的玉石。

人們在山上瘋狂的挖掘,輕則刨土挖坑淺嘗輒止半途而廢,繼而輾轉陣地去別處糟蹋,深則掘地三尺鍥而不捨,刨的比墓穴還要深。

對於這種公共資源,唯一的原則就是亮來後到,所以他們表現的更加的積極,近乎於瘋狂,生怕被別人搶先。

當然也更加的無度,這種無度,比不用自己的電而整夜來著的燈,比用著公家的車四處的閒逛全程不熄火,更加的卑鄙。

在人們的前呼後擁中,之前正在緩慢恢復的綠色被破壞,健康的土壤被翻出來,刨出來的石頭無論是不是玉石,一律被大車小車的運往山下,因為即便不是玉石,對於普通石頭他們也有一套比官派話語更加冠冕堂皇的說辭,這可是從百莽山上挖出來的,住在玉石的隔壁,近水樓臺聽說過吧,那再差能夠差到哪裡去?

隨著百莽山通往外界的道路被踩踏的平坦寬闊,其中的山體也被破壞的更加嚴重,現在你走近的時候,不僅能夠看到土壤損壞的嚴重,還可以看到表面殘留的一道道光滑的水痕。

那是前幾年下暴雨的時候,土石不固引發的泥石流,直接將下面的村落淹沒了一大半,就連現在,那些倒塌的房屋和喊叫的魂靈,還被埋在深厚的山石之下。

在那之後,有責任心的憐憫之人,曾組織眾人一起建立一道圍牆,想借此來防禦大雨的下次衝擊,可防患於未然的話語對那些想要讓其掏腰包的有錢人,就跟泥石流沒有沖毀自家房屋一樣,不痛不癢。

事情到這裡,除了慘死的村民家屬的幾聲哀嚎外,就已經結束,這幾個人的生命並沒有換來人們對自然災害的警惕和對百莽山的保護。

只能夠說,人們的記憶是如此的健忘,現在你可以看到,在山坡上依舊有人在挖掘著。

也對,當時泥石流也沒有衝到他家,曾經房屋被摧毀,曾經忍受過這種苦痛,煎熬過這種委屈的人,經歷過這種悲慘的人,都在記吃不記打,都在視而不見,所以他緊張什麼。

只是在遍地的破敗和傷痕中,已經沒有什麼可挖的了,可他們依舊不甘心,總是覺得,好運會無緣無故的降落在自己的頭上。

要是在以前,還真不好說,說不定你就撞上好運,能夠挖到幾塊成色不錯的玉石,甚至發現一條玉石脈,趁機一夜發家也不是不可。

可現在不行了,一旦你發現了玉石,根本輪不到你高興,那些實力強大的人,就會過來找你,你想悶聲發大財,不可能,在現在這個沒有隱私的時代,你還想獨吞?

他們會找到你,用著以前的野蠻來形容,就是豪取搶奪,用著現在文明的話語,那就是收購併置。

他們會給你一紙文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