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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這樣算起來,我也做了一件好事,爹你說是不是?”
馬三多迫不及待地從馬大洋手裡奪下褥子,放到炕上一層一層地揭開,當扳開孩子粉紅色的腿時,他倒吸了一口涼氣,身子朝後一溜,就坐在了地上。他喃喃地說:
“丫頭,是一個丫頭,又是一個丫頭……”
馬大洋的身體篩糠一樣瑟瑟地發起抖來,他一時拿不準眼前的這一切是福還是禍。馬小香的眼睛骨碌碌轉著,臉上堆滿了做了好事的欣喜。馬大洋做了一件好事,她也做了一件好事,老師知道了指不定咋個說呢。有一個同學撿了一支鉛筆頭交給老師,老師就在課堂上誇了她好幾次。一個鉛筆頭和幫同學背書包這樣的大好事相比,也許根本就不值一提了。看吧,他們的父親馬三多都給這樣一件大好事弄得坐到地上去了。
馬小香心裡吃了蜜一樣甜。
馬三多在地上坐了一陣,就慢慢地站起身來,伸手摸了摸馬大洋的腦袋問:
“這是誰的丫頭?”
馬大洋有點害怕地說:
“一個女人的。”
馬小香補充說:
“是一個穿紅棉襖的女人的。”
馬三多問:“她……人到哪裡去了?”
最後一個窮人 第二十四章(2)
“她進了那片柳樹林,她說她要尿尿,結果就再沒有找到她。”馬大洋說。
馬小香補充說:
“我們在樹林裡也沒有看見她尿過尿的溼坨坨。”
“我們必須找到這個女人,也許她尿尿迷路了,也許她這會兒正急著找她的娃娃哩,她又不知道你們是誰是不是?”馬三多說。
“我們幫她抱娃娃的時候,她已經問過我們是誰了,我說我們是沙窪窪馬三多家的馬大洋和馬小香。”馬大洋說。
馬小香補充說:
“我們告訴了她這些,她就知道幫她做好事的同學是誰了。”
馬三多的牙齒咯咯響了幾聲說:
“必須把孩子還給人家,必須……”
說著馬三多就手忙腳亂地裹好小褥子,抱起來衝出門去,不一會他的身子就隱入了濃稠的黑暗裡。
這一夜,沙窪窪人在睡夢中聽到了一個悠遠的聲音,這個聲音穿透初冬的寒冷,遊蕩在村莊上空。沙窪窪人在熱炕上慢騰騰地翻著身子,聽到那個聲音在遠遠近近跳上竄下地迴響。
這個聲音由圓潤而悲悽,由悲悽而粗糙,而後就漸漸地沙啞了。
“誰家的丫頭啊,這是誰家的丫頭哇?”
“這又是誰家的一個丫頭哇?你們快來把她抱走吧!”
“那個去樹林裡尿尿的女同志啊,你快來把你的娃娃抱走吧!”
“你的尿早尿完了吧,你快來看一看你的丫頭吧!”
“那個女同志哇,這個丫頭可不是我撿的,這是你的丫頭,你快來把她抱走吧!”
後半夜的時候,沙窪窪人就在那種緊張的、繼而鬆散的傾聽中漸次睡去了,鼾聲告訴一切,那個悠遠的聲音與他們大多數人毫不相干。
同是在這樣一個雪後初霽的夜晚,馬三多家老得不能再老的獨角母羊小白又一次分娩了。它開始分娩,似乎是受到那個悠遠的聲音無形的感召。小白的分娩順利得連它自己都毫無覺察——只是感到胯下一熱,一個鮮活的生命已經伴著一攤熱水浴血而出。小白已經記不得自己是第多少次分娩了,但每一次的分娩都在告訴它,自己垂暮的身軀還不曾衰老。一次又一次的哺乳使它感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以另一種形式無休止地蓬勃、昇華、延續著。母羊小白在這個冬夜碧藍的天幕下認真聆聽著那個聲音,它像一位經驗豐富的產婦,安全地生產後,靜心地舔吮著自己的寶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