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下羊羔的時候,難道會有一塊肉從身上掉下來?”

馬三多想了想又說:

“小白身上明明好好的,一點也沒爛呀!”

馬善仁說:

“那是多餘的肉,羊羔生出來了,那片肉就沒用了,就會自動從小白的身體裡掉出來。”

馬善仁盡力給兒子作著解釋,他想盡量說得委婉一點,但兒子還是窮追不捨地要問個究竟。

馬三多有些喪氣地又朝相反的方向翻過身去,分明已經有幾分埋怨他爹的意思了。

“我還是沒弄清。”

馬三多說。

馬善仁乾脆地回答:

“就是胎盤。”

“爹,你是說……我們剛剛吃下去的是羊的胎盤……”

馬三多又突然把身子翻了回來。

馬善仁說:“嗯。”

馬三多說:

“你是說我們剛剛吃的就是從小白下身裡掉出來的……”

馬善仁低聲說:

“呵呵——”

馬善仁的聲音幾乎聽不見。

“爹——你這個瞎子,我想吐……”

“……”

“馬善仁——我想把剛才吃下去的全吐出來……呃……”

最後一個窮人 第七章(3)

“馬善仁——爹——你早說我就不吃了。”

“呃……爹——我吐不出來……”

“爹——我要睡覺了……”

馬三多說完最後一句話的時候,馬善仁已經發出鼾聲了。

最後一個窮人 第八章(1)

春天來了,解凍後的河流順著村邊唱著歌歡快地流過,田野上到處是忙碌的人群。面對甦醒的土地,人們彷彿面對一個新生命的開始。他們用熱烈的目光打量著土地,在內心深處呼喚著什麼,又期盼著什麼。滿世界洋溢著新翻泥土的氣息,河泥的腥味偶然也夾雜其中。

這個春天相對於以往的春天,要熱烈一些,興奮一些,忙碌一些。

馬善仁家的老黃和他兄弟的一頭乳牛搭夥,抬著一副木槓,拉著一副木犁,馬三多牽著牛韁繩,馬德仁扶著犁杖,他女人丁玉香一隻胳膊上挎著籃子,籃子裡面裝滿金色的麥種。

這就是大地上的播種者,他們就是一群將要使土地受孕的人。

犁尖翻開大地的胸膛,像一支巨筆在鋪開的白紙上縱情地書寫著偉大的詩行。丁玉香的一隻手抓起麥種,流暢地一溜,一道金黃的弧線便準確地落進新開的犁溝裡。再犁過來的時候,新翻開的土地就像一個已經受孕的女人,剛剛開啟的身體,又緊緊地合上了。

五天以後,馬德仁家的麥子就種完了。

該種馬善仁家的地了。馬善仁堅持要馬三多來扶犁杖。馬德仁說:

“哥,這可是下種哩,不是秋天翻茬板子地,更不是套著牛車在地裡轉圈圈。”

馬善仁執拗地說:

“兄弟,我懂這個理,三多遲早要扶犁哩,你就讓他來扶吧。不剃頭,永遠是個長毛鬼。”

馬德仁也執拗地說:

“人誤地一時,地誤人一年哩。”

馬善仁更加執拗地說:

“他叔,叫三多上。”

馬德仁拗不過他哥,就把犁杖交給了馬三多。

馬德仁走到牛前面,很不情願地牽著牛。

馬善仁站在地埂上,一聲接著一聲地喊:

“三多——兩手要抓穩——犁尖不要戳得太深——劃破乾土就行了——他嬸——麥種你要省著些——我家麥種可能不夠了——”

只用了三天,馬善仁家的麥種就撒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