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事後,芝問鄒傑,你想要男孩還是女孩?鄒傑說,女孩。你呢?芝鄭重其事地說,我不要女孩,我想要個男孩。鄒傑說,想不到你還有這種封建意識,新社會男女平等了,男女都一樣。芝搖搖頭說,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想法一時也說不清楚。好多事情女人有感受,男人沒有。你懂嗎?

芝有一天絕望地把鄒傑推開,她望著天花板說,算了,也許我們中間誰有問題,我們應該去醫院檢查一下。鄒傑說,不會的,再說我們又不光是為了生孩子。芝啞著嗓子說,我只對孩子感興趣。鄒傑看著芝倦怠灰心的神情,感到很沮喪,他突然意識到芝是應付他的,芝的目的只是為了孩子。如果這樣,我不成了一匹種馬嗎?鄒傑想著,他覺得受到了某種傷害和汙辱,他的旺盛的性慾因之被抑制了,以後的幾夜鄒傑一上床就自顧呼呼大睡。

1959年的一個休息日,鄒傑陪著芝去了醫院。他在外面等了很長時間,突然聽見芝在診療室裡哭起來。鄒傑猜到了什麼,他一下感到體內變得空空蕩蕩,伴隨著一種深深的涼意。芝從裡面出來時泣不成聲,她目光呆滯地看著鄒傑,什麼叫輸卵管阻塞?我為什麼這樣苦,誰都能生育,我為什麼就沒有這個權利?鄒傑扶著芝朝醫院外面走,芝的步子搖搖晃晃的,芝繼續哭泣著說,如果我有孩子,我會對他好,我不會讓他受一點苦,老天為什麼就不肯給我一個孩子?

從醫院回來後芝的情緒低落到極點。幾天沉悶傷心的日子過去,芝開始鎮定下來。她站在鏡子前端詳著自己憔悴的臉,她的臉由於過多的哭泣變得浮腫起來。芝抓過一把梳子梳著頭髮,對鄒傑說,你看我們該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鄒傑說。

你考慮過離婚嗎?芝沙沙地梳著頭髮,她說,你要是想離婚,我同意。我不願意擔上絕後的惡名。

別胡說了。鄒傑很厭煩地說,我早就對你說過,事業第一,家庭第二,有沒有孩子都一樣。

現在這樣想,時間一長就不同了。芝說,你總不能一輩子跟一個不會生育的女人在一起。

我拿你真是沒辦法。鄒傑嘆了口氣,你老是自己折磨自己。難道你不相信我對你的感情?

一切都會變的,只有人的命運不會改變。芝把梳子扔到桌上,掠了掠頭髮,她說,我母親把我生下來,就是為了讓我承擔她的悲劇命運,我恨透了她。我是一個私生女,本來就不該來到這個世界。所以我註定享受不到別人的幸福和權利。誰都能生育,我卻不會生育,這是我的錯嗎?

芝的故事(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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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那天說了很多。鄒傑不耐煩地聽著,他覺得芝流露了不健康的思想傾向,但他忽視了另外一種更為可怕的傾向。芝對生活感到了某種徹底的絕望,情緒低落到了極點。

1959年秋天的一個夜晚,芝躲到廁所間吞下了半瓶安眠藥,然後她安然地回到床上躺在鄒傑身邊。芝準備就此告別世界。在廁所間的牆上她用圓珠筆寫了給鄒傑的遺書:鄒傑,別忘了付給母親這月生活費五十元。我是愛你的。

早晨鄒傑醒來時發現芝還在安睡,他推了推她,芝一動不動。鄒傑想等一會兒再叫醒她。他去上廁所,看見了牆上那行字後猛地醒悟到了什麼。鄒傑去敲嫻的房門,他失聲大叫,快起床,芝尋短見了。嫻在裡面生氣地說,大清早的你胡說什麼,好好的怎麼會尋死?要尋死的是我,不會是她。鄒傑知道嫻不相信,他就把芝從床上抱起來往樓下跑。在清晨的大街上,鄒傑抱著芝擋住了一輛送豆製品的三輪車。車主說,這女的怎麼啦?鄒傑又急又恨地說,她活膩了。車主又說,那這車豆製品怎麼辦?鄒傑憤怒地說,人比豆製品值錢!他把芝往那堆油豆腐素雞百葉上一放,推開車主就騎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