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著仍坐上位的丘莫若吉波,看見他也在啃肉,動作雖然優雅,但對我的視覺衝擊太大了。突然想到,這個寺廟格局既然是小乘佛教的模式,那麼他們應該是信奉小乘佛教的,而我記得小乘僧人就可以吃肉。不過記不清了,等晚上再跟他確認一下。咬了口肉,味道不是太好,只灑了鹽,沒有辣椒沒有孜然,不如我們學校門前的小攤好吃。

吃好喝好後我尿遁,想想還要這樣過四十八天我就鬱悶。回來時看到丘莫若吉波正站在門邊,正午的陽光灑在他身上,金輝熠熠。他眯眼對我微笑:“艾晴,知道你聽不懂,這樣坐著太難受。我已跟王請示過,你可以不用參加。”

太好了!我一蹦三尺高,差點撲上去給個抱抱,想想他的和尚身份,就算了。道了謝,抬腿就跑,聽到他在後面喊:“你回屋練習昨日的龜茲文,晚上考不出,便要打手心。”

晚上他按時到我的房裡,我下午回去補了個覺,又憑回憶將我看到的佛寺殿堂和講經的場景畫好,這會兒正神采奕奕等他來。

我的吐火羅文考試順利及格,輪我教時,趕緊問他已經悶了一下午的問題:“為何你們吃肉?”

他很訝異:“我們信奉Hinayana,當然可以吃肉。不過,只能吃三淨肉。”

三淨肉?應該就是小乘佛教僧人允許吃的肉。問道:“那怎樣才可叫三淨肉呢?”

“第一:眼不見殺,即未親眼看見牲畜臨死的悽慘景象;第二:耳不聞殺,即未聽見它慘叫的聲音;第三:不為己所殺,即不是為了自己想吃才殺的。譬如,如果到市集正好看到攤販在殺雞殺魚,或者販賣之人告之這是現宰鮮肉,便不符合了;又如,到人家中作客,他們特地殺雞宰鴨來款待,此即讓眾生為自己而殺,這便不是三淨肉。總之,不見不聞不為我所殺,要同時符合三個條件才可稱為三淨肉。”

佛教傳到中原後戒律更嚴格,大乘佛教嚴禁殺生,連肉也戒了。所以在我們的印象中,僧人都是不可吃肉。突然記起來,玄奘在《大唐西域記》裡就曾講到過吃肉這個問題。他西行到西域時,就很不習慣西域僧人吃肉。

“可是為什麼我們在路上都沒肉吃呢?”我一直沒意識到他們可以吃肉,就是因為跟著他們在路上這麼多天,都沒吃過肉。

“因為遇到你之前肉乾已經吃完了。”

我點點頭,現在終於搞明白了。想起如果讓中原僧人看見他們可以吃肉,不知是羨慕還是厭惡?“嗯,那啥,你剛剛說你們是Hinayana,這個Hinayana好像聽著很耳熟。又是什麼意思呢?”

他想了想,嘰嘰咕咕地說了一大串,我現在已經能聽懂一點吐火羅語,所以知道他講的並不是吐火羅語,那就肯定是梵文了,這可是中世紀中亞一帶的普通話啊。對了,他今天講經也都是用梵文講的,因為我一個字也聽不懂。如果是吐火羅語,我好歹能聽懂幾個字。

我聽到他有發另一個音:Mahayana。我去印度時帶著一本英文版Planet(全世界最權威流行最廣的自助旅遊指南系列),這兩個詞在景點介紹裡就經常出現。跟佛教有關,他又說他信奉Hinayana,吃三淨肉,啊啊啊,我突然想到了:

“大乘佛教和小乘佛教對不對?Mahayana是大乘,Hinayana是小乘。”

見他不解,我在素描本上寫下“大乘”,“小乘”:“‘乘’指運載工具,這裡比喻佛法濟渡眾生,象舟車能載人由此達彼一樣。Hinayana強調渡己,追求個人解脫,所以漢譯名為小乘。Mahayana強調渡他人,普渡眾生,所以漢譯名為大乘。”

我得意呀,連梵文我都能蒙了。撞上他亮閃閃的大眼睛,看到他會心的笑蘊在眼底。我一下子打了個冷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