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決定一件事,只有瞬間。紮下頭,她拼命向運奴船追去。

等她追上的時候,好多人正等在船尾。

她用十指搭著船幫,不停的喘氣,一句話都說不上。

那些人不敢救他,過了很久,阿常在二樓說:“把她提上來。”

端午渾身是水,狼狽地被拉上了船。有個僕役下手重,幾乎是拖著她長髮,把她拖到燕子京腳旁。

端午頭皮痛得連心,只能張開嘴巴呻吟。可連呻吟都沒了聲,只有喉頭出著微弱的氣。

她恨這些人,恨燕子京,她想痛哭,但一身是水,卻沒眼淚。

燕子京眼皮半開半闔,抬起她下巴:“我帶你到和田去。在我把你賣掉之前,你的主人是我。”

端午咬破了舌尖,她對地吐口血沫子,道:“可以!”

燕子京的眼,霎那間亮了起來。

閉眼時的他,清麗難言。而現在他的容顏,有令人懷慕的超常魅力。

不管那是個什麼人,不管過了多少年,端午記得有這雙眸子。

那是晴天麗日,千竿翠竹,深谷裡一汪冷泉。

那是秋風靜夜,漫山紅葉,古寺中一點寂光。

黑亮瑩澈,倒映著全部的她——一個無助,卑微,貪生怕死的小女奴。

端午心痛,喉頭湧血。

燕子京,只不過幻像。南野之際的罌粟花,雖冷冷於紅塵之外,卻包藏著毒,終究化烏。

她思量她和燕子京的約定,不是沒有轉機。比方說,還有兩種可能。

第一種,到和田之前,她自己死了。

第二種,賣掉她之前,燕子京死了。

端午忽醍醐灌頂,想通了。

人生之妙,正在於其變幻莫測。未來的一切,誰能說得清呢?

第三回:海市蜃樓

日當正午,端午馱著卷比她身體還長的地毯,歪歪扭扭挪出了村口。

燕子京一行,從海上到陸上,再沿著絲綢之路西出陽關。八千里路雲和月,對端午來說,不過是熱與塵的洗禮。燕子京除了販賣奴隸,還兼營其他寶貨。經過西域古道,他並不去專供客商交易的市集採購。只是派阿常等人僱了當地人驢車,由車伕帶路去找村民買貨。端午背上地毯,就是從一個織毯寡婦手裡買的。從阿常眉開眼笑的樣子,端午猜他又開出了賤價。

不知是不是燕子京故意要懲罰端午,反正其他女奴閒坐在房,只有她得跟著僕役們去跑腿。端午汗流浹背,死活不肯吭一聲。

驢車得得上來,阿常瞅著她,伸出了手:“今兒貨收得差不多了,把東西卸上來吧。”

端午身子一弓,扒住後欄,自己跳上車。她拉好包頭巾,坐陷在滿堆絲織品中。阿常像揣著一肚子話,可等端午用執拗的黑眼睛盯著他,他又沒話了。

來了群羊,車伕將車趕到道旁。古道旁盛開的紅柳,嫣然有香,纓紅如脂。阿常敏捷用匕首割下一段紅柳枝,遞給她道:“這植物專在沙漠里長,堅韌異常,可以當馬鞭用呢。”

端午默默接了。阿常吞吞吐吐:“我……你們……去和田,要經過最大的一片沙漠。”

端午“嗯”了一聲,雖和阿常一起收貨。但她對燕子京的鷹犬始終警惕。

四周羊嘜聲,雀鳴聲,吆喝聲,皮鞭聲,經緯成片。

阿常將紅柳放到端午裙子上,抱著膝蓋:“今晚,我和你有話說……我叫你,你就出來。”

端午迅速壓下眼皮,拿著紅柳枝,抽了抽地。她根本不相信阿常。

她無法斷定阿常要說什麼。但在燕子京眼皮底下,若抱有幻想,絕對是傻。

他們到了驛站,阿常馬上指揮人搬運貨物。端午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