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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散漫,更簡略,只有個姓名的人物更多”,這樣“微妙的平淡無奇的《海上花》自然使人嘴裡淡出鳥來”。(張愛玲《國語本<;海上花>;譯後記》,《張愛玲散文全編》,第471頁)而在張愛玲看來,這散漫簡略、平淡無奇的寫法卻恰是從中國傳統文化中生成的、中國特有的小說薪傳。張愛玲是否有意接續這一薪傳,因此改變自己已經成熟的“張腔”?這種改變恰好發生在她所“依賴”的城市上海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之時,而在她的寫作生涯中造成明顯的“斷裂層”,以她後期創作呈現的整體風貌來看,這種推斷應該是成立的。
和胡蘭成不同,張愛玲一直對政治刻意保持距離——既不因與胡蘭成的關係和偽政府或日軍方發生密切關係;也不認同柯靈勸她在戰後再發表作品的建議。但這並不是說她對政治完全無知,特別之處在於,她感知政治的方式是女性所特有的:如解放後,她會敏銳感受到自己去杭州旅行時要一碗麵,只喝湯頭不吃麵而遭到的異樣眼光;或是開會時清一色的素樸服裝中,自己的旗袍所造成的不協調。僅僅是這些最直接細微的生活感受,已足以讓她覺得自己無法適應新環境,從而選擇自我放逐。
雖有與胡蘭成的關係,張愛玲卻一直試圖讓世人認同她的觀念:私人情感可以和政治信仰無關。在《小團圓》中,邵之雍第一次吻九莉,九莉的反映是:“這個人是真愛我的”。這話讓人看得眼熟,很自然會聯想到她備受爭議的另一篇作品《色,戒》。在佳芝突然改變心意,放走易先生時,唯一的理由也是:“這個人是真愛我的。”如果佳芝可以為了那剎那間感受到的“真愛”犧牲掉“性命”、“身體”和“信仰”等一切,就足以證明在張愛玲的價值體系中,個人情感至少可以與政治無關甚至超越政治。
這一點在《小團圓》中有一以貫之的表現,在她與宋淇的通訊中便已露端倪:“我寫《小團圓》並不是為了發洩出氣,我一直認為最好的材料是你最深知的材料,但是為了國家主義的制裁,一直無法寫。……近年來覺得monolithic nationali*(意為堅如磐石般的國家主義——作者注)鬆動了些,例如電影中竟有主角英美間諜不愛國,所以把心一橫,寫了出來,使我估計錯了。”(張愛玲致宋淇夫婦的信)也正因如此,張愛玲雖然寫香港的轟炸,寫上海的淪陷,卻很少直接對時事政治進行評論。當然也有例外,某些問題,她自己無法解決也迴避不了,例如寫到日本對香港的轟炸,九莉希望戰爭能儘快結束,有這麼一段議論:
希望投降?希望日本兵打進來?
這又不是我們的戰爭。犯得著為英殖民地送命?
當然這是遁詞。是跟日本打的都是我們的戰爭。
國家主義是二十世紀的一個普遍的宗教。她不信教。
國家主義不過是一個過程。我們從前在漢唐已經有過了的。
這話人家聽著總是*的話。在國際間你三千年五千年的文化也沒用,非要能打,肯打,才看得起你。
2009《小團圓》(5)
但是沒命還講什麼?總要活著才這樣那樣。
她沒想通,好在她最大的本事是能夠永遠存為懸案。也許要到老才會觸機頓悟。
在民族存亡的關頭,究竟是個體的生命體驗重要,還是集體的國家信仰更重要?這長長的一段是張愛玲與自己辯論,卻依然沒有得出結果。
“存為懸案”當然也是辦法之一,《小團圓》中涉及邵雍之敏感政治身份的地方不算少,卻都以坦然的態度進行處理,只作事實敘述,不作價值評判。畢竟,張愛玲宣稱自己要寫的,是“一個熱情故事,我想表達出愛情的萬轉千迴,完全幻滅了之後也還有點什麼東西在。”除了愛情,《小團圓》中另一條主線是九莉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