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珍珠微有錯愕,隨即淡然一笑:“既然他一切安好,我有什麼必要去看他?我與他已成陌路之人,只要知道他安然無恙,我也就放心了。”對默延啜道:“不必告訴他我來過。”

默延啜輕輕鬆了口氣,說道:“你現在的模樣,和當年初見時的堅韌,忒的相似,倒叫人放心。”

沈珍珠忽的想起李婼,急急道:“婼兒現在怎麼樣?你將她一人拋在葉護那裡,又不讓我們去救她,她身處他鄉異地,孤立無援,你怎能這樣!”

默延啜肅容道:“她已不再是可以在長安任意妄為的大唐公主、郡主,她是我的可賀敦,一國之母。既然如此,她必定要做可賀敦該做的一切,生與死,已由不得她了!”見沈珍珠面色有些發白,方補上一句:“哈刺巴刺合孫多是忠於我的人,葉護雖想奪汗位,但不敢在城中久居,他扣押寧國公主,設計謀殺了鎮守富貴城的我的叔父奇斯,現仍盤踞在富貴城中。不過你暫且可以放心,若無意外,寧國不會有性命危險。”

沈珍珠看著他:“你這樣說法,局勢已盡在你的掌控中?”默延啜從來不說沒有把握的話,既然這樣說法,李婼應當沒有太大危險,沈珍珠稍有放心。

默延啜想了想,點頭道:“可以這樣說。葉護雖然蓄謀已久,終歸還是太過年輕。不過,我也需要時間。你現在出大漠並不安全。這個地方,對你,對李豫,都是最安全的。你要安撫底下那批侍從,休要隨意行動,我保你們無恙回返大唐。再說,再過十幾天,哲米依和承宷也要來,你們可以聚一聚。”

沈珍珠有些驚喜:“他們也要來?”隨即增上幾分疑惑,“他們來做什麼?”

默延啜嘴角一轉,有些詭譎的笑:“哲米依也是回紇人,自然是為回紇而來。”

沈珍珠覺得這一晚她要接納的東西太多太突然:默延啜的未死,李豫的安然無恙,回紇的內亂,葉護的野心,李婼的安危,哲米依的即將到來……多得她一時理不清頭緒。

這時,又聽到敲擊房門的低沉聲音。默延啜眸光一斂,似是發怒,以回紇語怒斥了幾句,待他說完,那房外的回紇人低聲繼續說話,說完後許久聽不到默延啜回答,方拖著沉重的腳步離開。沈珍珠暗自奇怪,她雖然聽不懂他們說什麼,卻聽得出房外的回紇人聲音中充滿求懇,似是在勸說默延啜什麼事。她見時辰已經太晚,也不願對默延啜行事有所阻礙,起身告退。

默延啜凝視她良久,方說道:“好,我送你。”

沈珍珠緩步朝門的方向走去,聽見身後默延啜腳下皮靴踩在石板的地面上,發出扎扎的沉重聲響,他就在她身後,離她這樣近。

她伸手去推房門,忽然間左臂一緊,人還在懵懂之中,已經被他回拉過去,擁入懷抱。

這不是她曾經熟悉的懷抱。可依偎在這樣的懷抱中,她有一種久違的、安穩若山的信賴與安詳,不知為什麼,她第一次沒有掙扎與抗拒。她是不是太累了?她跋涉千山萬水而來,以孱弱身軀支援到現在,是不是太累了?

她聽見默延啜說:“珍珠,你該知道——我對你,……決不遜於世上任何一人。”

她緩緩抬頭,與他四目相對,許是因為長途跋涉過於勞累,他的面色微有昏暗。他說道:“我說過,我決不會違拗你的心意。可是李豫他,終究不能明白你,他另結新歡,將你拋之腦後……這兩年來,你行蹤不定,我未能照拂到你;待你我這次一別,我只怕,再也不能見你。當年你既然能下狠心離開李豫,我惟願你今後能真正忘卻過往,不求其他。”

沈珍珠聽默延啜說到“另結新歡”四個字時,只覺心與身軀都在大力抽動和顫抖,有一種無法抑制的疼痛由心房深處冉冉升起,竟致突然間情緒再亦無法自控,她輕輕推開默延啜,倚著石椅,慢慢的哭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