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刀在鞘四顧天下(一)(第1/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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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做了一個夢,一切光怪陸離千迴百轉。
夢很漫長,記憶翻湧著起伏跌宕與波瀾壯闊,直讓他願意就那般沉溺於夢中不再醒來。
他的眼中有人來人往,耳中擠滿了嘈雜聲息。
他緩緩抬起腳步前行,便穿梭于山水之間,遍覽人間萬千景象。
他坐于山巔看雲捲雲舒,他行於河畔觀流水東去,他立於枝頭看滿樹花開,他一直行走而去,沒有回頭,也沒有絲毫停頓,似乎在那更遠方有什麼始終呼喚著他,只希望他能夠繼續這般一往無前,而他便心甘情願甘之如飴,向著那迷濛的前方漫無目的地走去,直要到天涯海角,奔逐不停歇。
他從孩童走到了少年,又從少年走到了兩鬢微霜,最後他滿頭白髮垂落身側,可是他站在水邊低頭看去,湖面中卻倒映出少年模樣,似乎時光從他身旁匆匆而過,偏偏在他的臉上卻留不下絲毫痕跡,要讓他就這樣在光陰長河中都繼續行走。
他不知何時走出了山林,無數人影在他身旁來來去去,他留不住任何人,也沒有任何人留下他,他察覺到視線交錯落在自己身上,卻那般遙遠,似乎在推著他離去,他想要回頭,可腳步不停,他張開嘴想要呼喊,卻沒有任何言語迴盪,他似乎終於感知,原來靜寂和孤獨已經牢牢將他圍住,他仰頭看去,天光璀璨雲海遼闊,他被困在了人間。
他就那樣繼續走著,漸漸地再也看不見身旁的景色,也再也感覺不到身邊的人影來往,他突然停下了腳步,一個聲音毫無徵兆地刺破了厚重包裹的寂靜湧入他的耳中。
他抬眼看去,模糊視線中出現了隨風搖曳的一片竹林,綠意蒼翠猶如洗過了春雨便預兆著春的到來,他的臉上有春風輕輕吹拂,他抬起手,不知何時淚流滿面,一座竹屋在視線遠端拔地而起,燭火亮起,與天光爭豔,可他被困在了原地再難前行,他張開嘴,無聲地呼喊。
竹屋屋簷下,有風鈴輕輕作響,他看見了白髮的影子,也看見了桌案上翻動的書頁,他看見了竹屋木架旁翻卷的藥材,也看見了竹林掩映下落葉紛紛。
他轉頭看去,竹屋旁的湖面上有一座城池投下影子,他看見了三個孩童在街巷間奔走,他們孤苦無依相依為命,他們滿懷希冀奔向遠方。
他轉頭看去,山間小路通往的山巔,有幾個身影並肩而立,他們站立在世間的高處俯瞰人間,他們意氣風發舉世無雙,山腳下的石碑上刻著“崆玄山”。
記憶洶湧而至,撞入他的腦海裡,刺痛感先是突如其來,便再難抑制,翻卷著他的經脈骨骼也拍打著血液流淌,他緩緩蹲下身,淚水滴落在眼前的地面上,濺起凋零寥落的碎片,在那之中有無數身影的面貌在淡化遠去,漸漸的只剩下一片迷濛,他看不清,卻竭力想要記起,他慢慢閉上了眼睛。
逼仄船艙裡的黑暗包裹著那個枯瘦蒼白的身軀,虛掩的屋門外有視線小心打量,然後便繼續護衛在門外,聲音刻意壓低卻仍然鑽進船艙裡,飄進耳中,悠悠迴盪。
“喂,你說那個人還活著嗎?都躺了十天了還是一動不動,醫師也說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我看啊,應該是活不下來了吧。”一個人低聲說著。
“肯定活不下來的,你是沒看見他剛被撈上來的時候那個樣子,聽說全身骨骼都碎了大半,這裡,心臟都露出來了,根本都不動了,可是後來不知怎得突然就活了過來,心臟在那跳動,船長才覺得估計能活,便讓醫師來看看,可是也沒辦法嘛,還不是就這麼躺著,動也動不了,倒是還有呼吸。”另一個人應道。
“我覺得也是,估摸著就是迴光返照吧,一個人在海底飄了那麼久,聽說身上的血都結成塊了,好不容易才化乾淨,這都還沒死,豈不是……”頓了頓,那個聲音幾乎低到微不可聞,“豈不是怪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