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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關上門。
年輕皇帝終於露出一抹疲憊神色,而那位自從誕生起就有資格面聖而無需跪拜的中年儒生,忍不住嘆息道:“陛下本不該放縱那徽山女子的。我雖不是廟堂中人,但也知道為人臣子,歸根結底,不過積攢聲望,聲望兩字斷開,便可分為傳入天子耳中的聲響,事成,即是所謂簡在帝心了,由上及下,位極人臣,指日可待。再者便是素來被官員口頭重視心底輕視的民望,由下及上,最是逆水行舟,遍觀廟堂公卿,七十年堅持身在江湖之遠的‘野逸之民’齊陽龍,是集大成者,大隱隱於朝的坦坦翁桓溫緊隨其後,只適合做學問不適合做官的姚白峰略遜一籌,禮部侍郎晉蘭亭有心卻無力,真正有可能以祥符臣子身份超過永徽高度的人物,是剛才伴隨宋恪禮聯袂離去的陳望。那徐家父子,不是正統意義上的趙家臣子,越是如此,徐鳳年此人攫取民望越多,恐怕有朝一日,要比先帝壓制徐驍,更加艱辛。”
趙篆平靜道:“衍聖公是說那徐鳳年有反心?”
中年人搖頭道:“恰恰相反,我一直不認為徐家父子會反心,當年西壘壁之戰後,是如此,現在涼莽大戰開啟,無論戰局如何變化,還是如此。”
趙篆皺眉道:“豈不是自相矛盾?”
世間唯一一個因為姓氏因為門第便可“生而為聖”的讀書人,這個被離陽皇帝尊稱為衍聖公的中年儒士又一次嘆息,“不矛盾,陛下不該把眼光放在十年幾十年內,應該更長遠些。陛下,試問每一次王朝興替,究其本源,是何緣由?”
趙篆苦笑道:“衍聖公的考校如此之大,朕委實不知如何從小處破題。若是說些空泛言辭,別說衍聖公,就是朕自己也覺得可笑。”
儒士搖頭道:“陛下錯了,大錯特錯了。”
趙篆誠懇道:“懇請衍聖公解惑,在這裡,你我二人,無不可言之事,無可不說之話。”
衍聖公府當代家主的中年人,沒有半點尋常臣子那種達到爐火純青境界的誠惶誠恐,只是淡然道:“道家聖人推崇‘絕聖棄智,絕仁棄義’八字,後世看來,就算不去腹誹,也難免滿頭霧水。之所以如此,在於千百年來,讀書漸易,識字更多,人心機變隨之橫生氾濫,道家聖人那八字,如治理洪水只用一個堵字,早期蓄水不深,可行,時過境遷,則不可行,當初的汗牛充棟和連篇累牘,變成了如今的稚童手捧一本書即是數萬言,陛下,我儒家講禮樂談仁義,為讀書之人訂立規矩,堵疏結合,規矩與規矩之間留下空隙,以供世人遵循禮儀而通行,既是順勢而為,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啊。”
中年人抬頭望向一座牌位,“如果說首重禮樂,是我儒家為天子開出的一份治國藥方,那麼獨尊儒術,是大奉朝開國皇帝對儒家的一份還禮。天下興亡事的根本,其實正是被很多人……也包括陛下在內給看成僅是泛泛之談的禮樂崩壞,禮樂崩壞,仁義忠信便成為無根浮萍。外戚干政,宦官亂政,藩鎮割據,黨爭禍國,甚至是皇帝怠政,哪一件不是不合禮之事?也許陛下會說知易行難,說那千里之堤毀於蟻穴的道理,誰都懂,但是人非聖賢,而且天下何其之大,疆土何其之廣,臣民何其之多,作為君王,哪裡看得出那第一窩蟻穴來自何處,何時,何人?陛下可是這般認為的?”
趙篆笑了笑,“見微知著,叩指長生,那可是指玄高手才有境界啊。朕讀書還算馬馬虎虎,習武真是要了命了。”
中年人也會心一笑,伸手張開五指虛空一抓,“話說回來,徐鳳年之所以是本朝的心腹大患,不是他不忠,甚至不是什麼不義,更不是他不講禮,事實上,這位年輕藩王也許很多事情都不講理,但在我眼中,比太多太多讀書人都要懂禮。只是他徐鳳年與張鉅鹿如出一轍,為社稷謀,卻未必肯一心一意為君王謀。張鉅鹿為天下寒士樹立起一道龍門,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