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雁沒有低頭,沒有去看那個醒了卻裝睡的妹妹,她胸口衣襟被晏燕的淚水浸透。

徐鳳年也不去看那個剛才被自己一巴掌摔下高樓的痴情女子,“晏雁,你帶著她,還是離開這裡吧,走出去看一看,繞過兵荒馬亂的北涼,可以先去西蜀看看竹海,再沿著廣陵江去中原江南,然後北下南疆,最後等到什麼時候這天下不打仗了,再去見識一下天底下最大的城池,等到某人什麼時候覺得真正對不住那些老人了,再回來這裡,上個墳敬個酒磕個頭。”

晏雁坐在那裡,重重點頭,“謝過公子!可惜小女子無以回報!”

徐鳳年看著她,笑容溫柔道:“可以回報的,以後你若是不小心成了無數江湖俊彥仰慕的女俠仙子了,你就提上這麼一句,說當初勸你走這趟江湖的,是個姓徐的北涼蠻子。要是能再多說一句,說那個傢伙比你們這些人都要英俊多了,就真的圓滿了。”

晏雁頓時啞口無言,臉微微紅。

她懷著那個惹下滔天大禍的妹妹,眼神冰冷望著這個言語時而肅穆時而輕佻的陌生男子,對她而言,如今世間男子皆是負心漢,皆可殺!

但是當她看到徐鳳年一抬手,立馬就縮頭躲在姐姐懷中。

情郎的負心,是心疼。而這個王八蛋的那一巴掌,是肉疼。

都很疼啊。

徐鳳年譏笑道:“就知道跟你這種娘們道理是說不通的,只記打不記好,不過沒良心也有沒良心的好處,以後到了離陽江湖上,幫你姐姐多長几個心眼。初出茅廬的時候,把人往最壞處想,算不得什麼好事,但終歸不是壞事。”

她們姐妹倆也不知這個應該是姓徐的北涼男子做了什麼,那個看上去不苟言笑但極有威嚴的中年漢子去而復還。

樓荒眉頭緊皺。

徐鳳年也不跟他客氣,“你和於新郎林鴉幾個人,其實跟她們兩個人一樣,出城時才算真正走進江湖。你們要是一輩子都留在東海那座城裡,也就一輩子難有大成就。”

若是換做其他任何一位江湖人說這句話,已經躋身宗師境界的樓荒都會嗤之以鼻,哪怕是武評上的其他高手也不例外,但是從眼前這個年輕人的口中說出來,即便萬般不情願,樓荒也不得不去深思幾分。

樓荒沒有搖頭點頭,看了眼那雙可憐人,率先輕輕躍下屋頂,落在街道上也沒有動靜。晏雁鬆開妹妹,對萍水相逢但高深莫測的那位年輕公子哥,深深施了一個萬福,紅著眼睛咬著嘴唇,說不出話來。晏燕眼神複雜地看了看姐姐,又瞥了瞥那個昨夜只看到一個背影的酒鬼,先於姐姐一躍而下,走到樓荒身邊停下身形。

不知不覺,晦明交替,天快亮了。

當晏雁終於還是沒能說出什麼道別的言辭,只能在街道上轉頭遠望那個依舊站在屋頂的修長身影。

晏燕憤憤然低聲道:“長得那麼平庸,有什麼好看的!”

晏雁沒有理會妹妹,回過頭後,長撥出一口氣,不知為何,她覺得從今日今時起,無論她走出去千里萬里,都走不出那個屋頂了。

她忍不住再一次回頭,看到那個好像有些孤單的背影,朝他們三人遙遙擺了擺手。

樓荒板著臉緩緩前行。

腦中浮現出前不久那個山腳老和尚說漏嘴的一句讖語。

遼東猛虎,嘯殺中原。西北天狼,獨臥大崗。

但是老和尚當時對著他樓荒身前那罐涼透了也沒人喝的雞湯,似笑非笑似悲似喜,又說了一句,“涼了。”

樓荒實在是惱怒這老和尚粘粘糊糊的打機鋒,忍不住就反問了一句,“裝神弄鬼!涼了便涼了,不知道拿去熱一熱?!”

老和尚拍腿大笑,“天時地利皆是不如人和……這就對了!”

樓荒在出城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