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會。”

“可我已經快要二十八了,等不起了。”

梅說再等一年二年三年的,我就三十歲,有了一天回城,三十歲的人還能怎麼樣?現在我弟弟都結婚半年了,梅說弟媳婦已經懷孕四個月,過些日子我就做姑了,做了姑我還孑然一身,想起來後半生簡直後怕,若不是爸爸還活在世上,我真想當場死在招工辦。張老師沒有說話。張老師只悠長地嘆了口氣。梅坐在崖頭,看著張老師的臉。天空月青雲白,有涼風陣陣。她說天元呵,你二十九了,為什麼還不和我結婚,我是當真不能返城了。張老師看著身邊的莊稼地。莊稼地在深夜裡,顯出幽黑色的神秘。他說我怕婭梅,我怕結了婚你又離開我。

崖下的流水聲,明明亮亮地響;莊稼的生長聲也明明亮亮響。聲音從你面前走過去,伸手可抓。景物是仙仙有致,月光薄薄淡淡,披在他們身上,到處是竊竊的嫩綠私語。這樣坐了一會,張老師說回吧,你早些歇著,明兒最後去縣城跑一趟,送些禮也許能返城。梅卻說:

“天元,我要嫁給你,我熬不下去了。”

張老師盯著梅的臉,說:“你最後想一想。”

梅說我早就想過了,我這一生沒有回城的指望了。留在這個地方,我只能嫁給你,何況我們早就有了那樣的事。你如若似人所說,完全是為我所生,那也算我命運中還含些柳暗花明,如若不是為了我,我不求你。我知道我長得不十分的好。其實這鄉下的姑娘,只要換上我的衣服,有很多都比我漂亮。不過我以為,我們結婚了,在這鄉下,也是一個不錯的家。我是很早就覺得你才品不錯,這你也覺得出來,我想你若生在城裡,有好爸好媽,前途也是無量的。但有一點天元,儘管我們有過那樣的事,我不求你,你要和我結婚了,有了孩子,就是有機會返城,我也不再回了。想透了,回城又如何?同樣是了此一生,更何況回城我也找不到如你一樣愛我的人。

張老師說你是無奈何才最後決定嫁給我?

梅說你懷疑我不像你愛我一樣愛你嗎?

對於梅,張老師也早就鍾情,但知道難以終生如願,也就向不言表結婚的事。這當兒梅先自定奪,張老師便從身邊拔棵野草,在嘴裡嚼含一會,嚥了那口苦味,說真這樣實在委屈了你,結完婚有返城的機會,我依舊不阻三攔四。

那一夜他們在崖頭直捱到天曉雲燦。愛情之慾又一次隨之降臨,金光片片,照亮了他們的一段日月。

昨午時,黃黃喝了張老師燒的麵湯,有了許多好處,起碼身子抖得輕了,喉裡也不再有那一聲聲的苦痛。日過平南,天上再也沒了一團黃亮。瀰瀰漫漫的陰暗,濃重得棒打不散。臘月的閒暇,你找不到活做,日子也是一種難耐。張老師往地裡送糞。草木灰糞,擱在肩上不見多少分量,到了責任田時,卻已鼻額懸汗。路遠,來回一趟二里。挑到第四擔時,他坐在田頭歇息,看這一脈山坡,就孤著他一人,想黃黃若不受傷,跟著也是伴兒,如今兒夭妻去,黃黃也殘疾,娘又腦血栓,活人如同死人,忽然覺到,世界果真在他身邊毀了,留下他是何等的落寞!

孩娃兒是今夏落水淹死的。年幼不能入墳,暫丘在自家田頭。張老師做活累了,總在這田頭喘氣。孩娃也彷彿在伴他坐著。今日亦然。張老師把目光落在孩娃的丘墓上,兩眼就熱熱辣辣。孩娃似乎是猛然大的,幾年前就懂了世間一切之難。夜裡睡在爹的腳頭,抱一雙大腳暖在懷裡,早上早早起床,在院落秋掃黃葉,夏天掃塵。張老師往田裡送糞,他隨其後挑一雙小筐;張老師割麥,他持一張小鐮,在麥田忙碌。歇的時候,張老師喚,強,來捶捶背。他的兩隻小手敲鼓樣捶在他的肩上,均勻有力。在校讀書,也不用逼迫,做不完作業,飯端在面前,也決然不接飯碗。如今,這碎瑣的一切,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