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非親非故,毫無瓜葛。可你,一個氣得我牙根癢癢卻憋得住不罵髒話的你,怎麼能?

等爸爸病好了,我還計劃著跟你去默多克找最好的單一原釀梅洛;等張氏年中的分紅髮下來,我還計劃著湊上私房錢買一輛結實扛撞的頂配幻影給你;等你身體再好些,我的技術再好些,我還計劃著跟你賽一場高球呢,搞不好我運氣好,一杆小鳥球,兩杆老鳥球。。。

怎麼計劃著、計劃著,就變化了?

涼風似水的深夜裡,汪顧把腦袋靠在走廊邊的鋁合金窗框上發呆。身後偶爾有查房護士路過,推一盤子冰涼的藥水和藥丸,不知是要往哪個病人的身體裡送。老馮主任趿拉著皮拖鞋,白大褂裡裹著睡衣睡眼混沌的也來過一次,倒不等汪顧發問,只顫悠著幾絲白髮,搖搖頭,頗為無奈地低聲道:“別光我這頭上心,你那裡也要努努力。□□肯定是有的,端看從哪兒來。你們也算點兒背,遇到人家突擊掃貨。我只是個醫生,一輩子戰戰兢兢的,搞完知識份子又搞醫療改革,一打醫生裡能熬到光榮退休的不到一半。。。常言道,家財萬貫不換安享天年,所以在某些情況下,錢已經不能讓我去冒更大的風險了。。。師小姐已經明白了,我希望你也能明白。或者說,你一定要明白。”

汪顧聽不懂別的,但她始終曉得,自己是明白的。

只不過“知”與“做”之間有一道鴻溝——想讓汪爸爸多一個腎,便意味著有人要少一個腎。

自從移植術普及於世,屍腎就永遠供不應求。病人太多,死人太少。窮得要賣腎的將死之人,又大多在即不生蛋鳥不拉屎的地方苟延殘喘著,買腎更不是尋人,能四處張貼告示,光明正大地重金懸賞。她安身平民小戶,長不出為富不仁的鐵石心腸,然而在多年的社會實踐中,她學到了當□□立牌坊的真諦。錢可以染血,她的手不能。所以任憑她再彪悍,結果也是一樣的:知道,卻做不到。

她一直沒有對師燁裳問題做出正面回應的原因,除情感上無法接受之外,正是因為她曾向張鵬山吐露過自己的難處。就在十幾個小時之前。雖然那過程遮遮掩掩,欲說還休,換成一般的生意夥伴,沒有人會對她那幾句牢騷般的話語真正上心,可她清楚,張鵬山,身為一位急於贖罪的老人,是絕不會對她頭等關切袖手旁觀的。換句話說,她要借張鵬山的手去害一個人來救自己的父親。

法治社會,絕不能殺人,卻要借刀殺人。

“到床上睡一會兒吧。你爸暫時沒事的。”

就在汪顧想事想得快要睡著之際,迷迷糊糊中被人搭了一下肩,身體打個擺子險些摔倒,幸而她一息尚存沒有死透,雙手迅速扒住窗框將自己使勁兒往回拽——又險些跳了樓。汪媽媽眼花繚亂地看完她這串動作,沒覺出驚險,腦子裡反倒霎時閃過汪顧幼年看春晚學跳霹靂舞時的傻樣兒,單覺得可樂,於是她落落輕鬆地拍了拍汪顧的腦袋,順手將那些稍顯凌亂的短髮撮成一團堆在汪顧頭頂,笑道:“怎麼魂不守舍的,小裳回家了?”

汪顧甫站定,六神無主之餘生怕露出馬腳惹老人兩頭擔心,便順水推舟地應了聲“嗯”,為防汪媽媽看出端倪,還勉強扯出個傻笑,謊稱自己在等公務電話,讓汪媽媽先回去睡,自己隨後就到。但念神神不來,說鬼鬼就現,她謊話剛出口,褲兜裡的電話便極力配合地扯開嗓子嚎叫,汪媽媽不疑有詐,獨自回房,汪顧盯著螢幕上那一大串顯見是境外來電的號碼納悶數秒,期間也懷疑它是推銷衛星小黃臺的錄音電話,可最終還是擰著眉頭接了起來,“喂?”

電話那頭非但不是夜深人靜,反倒熱鬧得燒耳朵,汪顧感覺有股子燈紅酒綠的猖狂勁兒撲面而來,就像六味辣椒五種下水烹製的小炒雞雜遇到了六種糧食五味補品釀的黃金酒,又雜又衝。汪顧聽見樂響、車笛、狗叫。。。可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