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的我,開始關心起日本的茶文化。雖然我是在理工科的學堂裡泡出來的,但是透過拜師求教,透過看書學習,透過實踐茶事,還是對日本的茶道有了初識。

茶道是透過茶水來修養精神,修煉交際的禮法。它是一種崇拜美的儀式。它教給人們純粹與調和,互愛的神秘,社會秩序的浪漫主義。茶道的原理並不限於單純的審美主義,它還是衛生學,對清潔要求嚴格;它是經濟學,不主張豪華而追求樸素的安慰;它是精神幾何學,定義我們與宇宙間的比例。

茶道是精神。

它酷愛悠閒恬靜,古雅恬淡的環境,追求“四大皆空”禪的境界。

茶客在進入茶室時,要從狹窄的門口跪入。其意是客人不分高低貴賤,都應有謙恭忍讓的態度。茶人的品格、學識、涵養都體現並凝聚在茶室這一小小的空間裡。

茶道是藝術。

詩、書、畫等藝術珍品都參加到茶道中來,在茶室中表現當日的主題。茶室的裝飾格調純一。它認為就像不能同時聽幾種音樂一樣,需要將對美的欣賞集中在一箇中心點上。

茶與書畫一樣,有傑作,也有敗筆。為了獲得至上美味,茶的藝術家們對茶與水的親和力苦心研究。

茶道是包羅永珍的綜合學問。

它與陶藝有關。人間國寶做出的茶碗在陽光下出現流金,鮮豔奪目,美妙無雙。

它的立地條件與庭院有關。“借景”的概念為其所重視。造園時,要在一個小小的環境中造出一個自然來。

它與紡織有關。茶人的著裝追求“外在的樸素”和“內在的厚重”的氣質。

它與食品學有關。它對“茶果子”、“懷石料理”有所偏愛。

近來,我隱隱約約地感到我所看到的很多“日本現象”,似乎都與茶道精神有關。茶道精神似乎瀰漫在島國的文化上空,也瀰漫在人們的生活空間裡,雖然我說不清,道不明,但我畢竟是這樣感覺了。請原諒我只交代了這麼一點淺顯的感覺,沒有故事,沒有情節。也許我需要用更多的時間,去弄明白茶道精神與日本人的笑與哭,與日本人的禮儀,與日本人的行動方式和情感結構究竟有著怎樣的關聯,茶道精神是如何在這裡瀰漫的,以至於我這樣一個嗅覺很弱的外國人都聞到了它的氣息。

望著電視螢幕中低頭跪入茶室的茶客,我忽然覺得,這個無法直身踏入的門坎即是日本文化的入口。從這個入口,我彷彿窺見了什麼:日本島像是一個修煉場,在這個島上生息的人們好像處於修煉態,而遠遠不是自然的,原生的。這個修煉場的“場強”大得可怕,它可以馴化你的每一根神經。

這裡的歡樂難以暢快,這裡的痛苦也無法淋漓,一切喜怒哀樂都在毛玻璃的遮蓋下朦朧起來。在這樣一個模模糊糊的世界裡,從小習慣了透明,習慣了清晰,讀不懂朦朧詩的我,覺得連這裡的陽光也是熹微淡薄的。頭頂上這面巨大的毛玻璃不是一塊巨大的濾光片嗎?誰來告訴我,那些被過濾掉的太陽光線在哪裡?是斷在了毛玻璃的厚層裡?還是被它向天邊漫散、折射了?我為什麼總是看見日本的月亮而望不到它的太陽?是月亮把太陽吃了?反正,我覺得冷,什麼都冷,從腳底到大腿,從手指到肩頭,從鼻尖到胸口,我冷了下去。

我懷念起舊日那份真實的歡樂,那份真實的苦痛,那份真實的人生。胸中時時湧動著的眷眷鄉情,像一束不肯彎曲的陽光,把我的心筆直地引向生我養我的地方。啊!故鄉,我聽見了你的殷殷召喚,只要你在,灰燼中仍可摸到希望的火花;只要你在,即使我是飄落的枯葉,仍可找到安適的歸宿。讓我望穿時光的屏障,再次飽嘗你那剔透的色彩,重新暢飲你那透明的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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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瀛路上的生命線段(1)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