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已經未時了。”趙士林在一旁小聲地提醒道。

胤禛掃了一眼月牙桌上的自鳴鐘,將那一疊花箋仔細地放入盒內。內奏侍的太監高聲唱道:“皇上起駕了……”

可惜,這並不是一個愉快的中秋之夜。

乾清宮的空氣凝結成塊,耳邊只有廊下演奏的中和韶樂的聲音。無數人在他面前跪下又起來,起來又跪下,莊嚴中有一種隱約的滑稽。

不知何時,月亮升上了天空,時間慢慢地流逝,廊下的音樂換成了丹陛韶樂,仍然是那麼沉悶。

回到養心殿後,他開始頭疼。浮生和太醫照料了他一晚上,只熬得兩眼通紅。太醫診不出頭痛的緣由,惶恐之極,他自己心裡明白,也不苛責他們,每天喝完藥,仍然堅持批閱奏章到深夜。

各宮妃嬪都很擔心皇帝的健康,更擔心他對浮生的態度。因為浮生照顧得無微不至,他甚至允許她白天也能出入他的寢宮。可是大家都知道皇帝心情不好,誰也不敢在這個時候給他添亂,就連皇后也默許了浮生的特殊位置。

這種狀況和綿綿的秋雨一樣,持續了好些天。

今天仍然是個雨天。天空陰雲密佈,一天好像盡是黃昏,無限延長,從清晨到午後。雨絲細不可見,只有樹葉上的沙沙聲顯示出確實是在下雨。胤禛用過午膳後,頭疼難忍,喝了一碗藥,越發困了起來,最後實在支撐不住,只有到寢殿休息。

趙士林剛剛服侍皇帝睡下,站在照壁前囑咐當值的宮女,忽然聽見養心門處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趙公公在不在?”

趙士林聞言一驚,連忙繞過照壁,上前打千請安:“下雨天的,您怎麼來了?”又悄聲說道:“皇上剛剛喝了藥,才睡下。”

靈犀一愣,笑道:“是我來得不巧……”她頓了一下,從小如手上接過一個包裹,“這是我送給皇上的一些東西,請公公代我轉交一下,等過幾日皇上好些了我再來。”

趙士林深知廉王妃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她此番冒雨前來,心意如此可貴,如果沒見著面就走了,只怕皇帝醒後不高興,於是決定冒一次險,說道:“皇上才歇著,大約也沒睡著,要不奴才進去為您通傳一聲?”他看看雨絲,陪笑道:“這秋天的雨最容易染上傷寒,您身子嬌貴,快請進去裡面。”說著,接過她手上的包袱,又吩咐身後的小太監帶小如她們到小抱廈去歇著。

靈犀沉吟片刻,對小如點了點頭,隨趙士林而去。兩人穿過安敦門,走到胤禛的寢宮門前時,靈犀忽然停下腳步,低頭看著鞋尖。一路上走得急,白緞繡鞋上泥濘點點,就連裙踞上也濺了不少。趙士林不知她是何意,看她的臉色,似乎有些躊躇,但是皇帝就在裡面,他也不敢出聲,只是悄悄地立在一邊。

靈犀停了一下,終於掀開簾子。殿內寂靜無聲,過度的寂靜,只有龍涎香落寞地散著香氣。

兩個宮女侯在一側,見狀連忙迎了上來。靈犀擺了擺手,走到床邊,凝視著胤禛。寢宮四下的窗戶緊閉,碧煙嫋嫋,越發顯得他臉色青黑。

她心中忽然一酸。

他的性格外冷內熱,遭受這般侮辱後,以一國之君的尊貴身份,還要親自出面辯解,其尷尬可想而知。召見大臣時,怒氣上來,又說了許多的氣話。現在前後一思量,心中定是萬分後悔,卻又無人可講,全都悶在心裡,一時發作起來,頭疼腦熱的,實在是再正常不過。

一個宮女搬了張繡凳放在床前,又悄悄退到角落裡。

胤禛並沒有睡著。他一向沒有午睡的習慣,現在頭疼得厲害,越發不能入睡。開始他以為是浮生,後來才發現不是。隨著那腳步聲越來越近,他的心也越來越安定。

他知道,在他最脆弱孤單的時候,她一定會出現。

他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