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就這麼忽地又落回去,可隨之而來的卻是一股異樣的酸楚,看著遺玉一身瑩白輕衫,在月光林間一塵不染的姿態,彷彿由此看穿她的品性,亦是如此高潔。

“好、好,”李承乾連聲道好,點著頭,神色陰晴不定地看向李泰,口中不知是贊是諷:

“三弟常有抱怨,我們兄弟之中,屬你運氣最好,此話不假,可你不要忘了,就是你佔盡天下運勢,但那頭一樣,你卻是到死都不會有。”

話音落,他便敞著衣襟,轉身大步朝著林子另一頭走去,同一華打鬥的那名死士方才就停了手,和另外一個急忙跟上,主從三人很快便消失在遺玉視線中。

人生來頭一樣不可改的運勢是什麼?

是出身。

太子便是再有千錯萬錯,他是嫡,李泰便是再有千好萬好,他是庶。

李承乾一走,他們也沒待在這裡的必要,遺玉吩咐了一凝去揹著那位躺在草地上不省人事的小姐,便去握著李泰的手。

“咱們回去。”

“嗯。”

走開幾步,遺玉轉頭看了一眼後面被丫鬟攙扶著披頭散髮的閻婉,道:

“閻小姐也先到我那兒坐坐吧,你這樣子回去,閻大人定要擔心。”

閻婉扶著丫鬟行了一禮,口中感激道:“多謝王妃。”

小院裡有偏房,入住時阿生隨手就讓下人收拾出來,這會兒正好先安置了兩位受驚的小姐。

遺玉推著李泰回房去換下潮氣的衣裳,讓阿生進去侍候他梳頭,自己則胡亂披了一件外衫,翻箱子找出隨行帶來的解酒丸,讓一凝拿熱水化開一粒,去到偏房餵給那位醉酒的小姐。

哪知來到床邊就近一看,方才認出則這薛小姐,好巧不巧也是她認識的,就是白天還同她因為《坤元錄》上兩字較真的薛可芹。

心裡可憐這女子遭遇,又慶幸自己早到一步,沒讓她遭了太子毒手,遺玉坐在床邊,大略替薛可芹診了下脈,便去問坐在窗下花背椅子上的閻婉。

“閻小姐同薛小姐相交如何?”

閻婉手裡端著熱茶,臉色還有點蒼白,但頭髮剛才已經梳理過,總不至於面相狼狽,答起話來,忽略掉一些顫音,還算鎮定。

“可芹是薛別駕之女,家居洛陽,婉兒叔父亦在洛陽城中居住,因家在異地,雖關係算不得親密,也是年幼相識的朋友。她性子要強,但也不是個死心眼的人,又重情義,王妃放心,等她酒醒,不會出去亂說話的。”

遺玉將薛可芹的手腕塞進被褥裡,回頭看了一眼一問兩答,聰明又小心的閻婉,道:

“等她醒了,你好好勸一勸,切莫多提今晚細節,惹她悲鬱。回到家中,你們只需說是在你生辰小宴散後,遇到遲去赴會的我,被我叫到院中說話即可。”

閻婉低頭,乖順地應了一聲,“婉兒謹遵王妃叮囑。”

遺玉看她這唯命是從,低頭服小的模樣,突然額頭就發起疼來,伸手揉了揉眉角,站起身,示意一凝在這裡看著薛可芹酒醒,對閻婉道:

“你同我來。”

“是。”

閻婉衝要跟上的丫鬟搖搖頭,一個人跟上遺玉腳步。

李承乾的話,遺玉果真沒放在心上麼?

不,她在意極了,在意地好像胃裡墊了一大塊沉甸甸的時候一樣難受,可就是這麼在意,她卻偏偏並不覺得任何惱怒或是心急。

換句話說,她自嫁給李泰那天起,就預料到會有這麼一日,做過了太多心理建設,和預防準備,所以她能夠保持相對的冷靜,甚至還好脾氣地對著即將成為她婚姻頭一個第三者的女人說話。

“閻小姐今日方滿十六吧。”

還是坐在昨日說話的那棵香樟樹下,遺玉很是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