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漂浮的兩瓣茶葉,兩手捧起,輕吹一下,道:“若我沒猜錯,你當日自稱是要帶著我娘遠離紛爭,可是長安城的訊息,你卻知之甚詳,是嗚?”

神色暗下,韓厲道:“我知,世伯已故,你大哥含冤而亡,盧俊下落不明,國公府被長孫家打壓,你被盧家當成棄子,攆出了長安城。”說到這裡,他抬頭,誠懇地對遺玉道:

“不管你信不信,我接到這些訊息,就派人去了長安城,想要接你過來同你娘團聚。然兩地通訊不便,一來一回已是幾月過去,人到時,你已同魏王離京巡遊。在我心裡,嵐娘最重,你是她的愛女,我怎會忍你受苦?”

這番括,再配上這神情,換個人,怕就心軟,只覺眼前這儒雅君子是有一副好心腸在,譁人信服,然,遺玉聽候,默看了他片刻,忽就笑了起來,無關喜,無關怒,只是覺得可笑罷了。

“你不信。”韓厲無奈地一嘆,低頭飲茶時候,但聽她笑聲答的話,目中利光連閃,心中又嘆又惋。

“韓厲,你當真是詭狡至極,我不信你,我為何要信你?就算不承認,可我身上依然留著房喬的血,我們不光是孃的骨肉,也是房喬的骨肉,你算計了他十幾年,臨了還送了個假兒子給他,你恨房喬深入骨髓,又怎會真心待我們兄妹,哈哈,接我過來?你眼下想的,怕是怎麼利用我才對吧。”

“……盧智,盧智,智也。”韓厲喃喃一句之後,再抬頭,臉上笑容盡收,轉為平和,道:“不

信便罷,我們不爭辯這個,且來談談你孃的事。”

遺玉轉了一圈手中茶杯,道:“你有什麼資格同我談我孃的事,你擄她、騙她、哄她、瞞她,矇蔽她,對她使盡心機,你告訴我,你這樣做,同你憎恨的房喬又有什麼區別。”

“區別在於,我心裡只有你娘一個女人,而他做不到。”韓厲很是平靜地說出這句話,遺玉猜想,這恐怕是今天他說的頭一句老實話了。

“所以,若我不來,你打算如何?瞞她一輩子,不讓我們相見?”

“這就是我的事了。”

“你太自私,這樣將我娘留下,你以為她見不到我們,只能聽到那些假的就像真的一樣的訊息,就會開心嗎?”

“十幾年前,我就是不夠自私,才害得你娘流落天涯,現在這樣很好,我可以盡心盡力照顧她,不怕她會出事,只要能讓她高興,我幾乎什麼都可以為她做。”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遺玉視線不錯過他臉上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

“然,你又如何得知你娘現在過得不快樂,難道你告訴她真相,將她帶回長安,要她為你操心,為盧智落淚,為盧俊著急,為盧家傷懷,這就是快樂?”聲調漸漸拔高,韓厲眉頭已是打結。

遺玉沒有回答他的質問,低頭飲起溫熱適口的茶水,微苦略甘,不合她喜好,她卻一口一口地細細品來。

“滴答”、“滴答”,六詔氣候溼暖,時常有雨,屋外的落雨聲綿綿細細,將遺玉引回了神,扭頭看向圍欄之外,在這少有的三層小樓上,大片的屋簷房舍盡收眼底。

綠白相間的普沙羅城,真的很美,晴時的天空藍的透亮,雨時的城市淨的讓人心寧,友善的白蠻人,爽朗的烏蠻人,來往的商旅造就繁榮,簡單的統治背景,都叫這座城市變得快樂且迷人。

進城的頭一日,她就同李泰說過,這是一個適合人居住的地方,現在看來,亦是半點沒錯。

驟雨初歇,遺玉被韓厲送到樓下,道:“不用送了,我帶有人來,不會走失。”

韓厲並不勉強,“那你慢些,路面多卵石,雨後易滑倒。”

“嗯。”

遺玉朝他抬手行了一禮,提起及踝的裙襬,下了階梯,踏在溼疲又光滑的石板路上,獨自朝著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