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子,名叫顧德金 的,看見了我們小孩子,便舉起手來,捏一個拳,把大指矗立在上面,而向我們彎動大指的 關節。這好像一支手槍正要向我們射發,又好像一件怪物正在向我們點頭,我們見了最害 怕,立刻逃回家中,依在母親身旁。屢屢如此,後來母親就利用“顧德金來了”一句話來作 為阻止我們惡戲的法寶了。為有這一段故事,我現在看了大指的姿態愈覺可怕。但不論姿 態,想想他的生活看,實在不可怕而可敬。他在五指中是工作最吃苦的工人。凡是享樂的生 活,都由別人去做,輪不著他。例如吃香菸,總由中指食指持煙,他只得伏在裡面摸摸香菸 屁股;又如拉胡琴,總由其他四指按弦,卻叫他相幫扶住琴身;又如彈風琴彈洋琴,在十八 世紀以前也只用其他四指;後來德國音樂家巴哈(SebastianBach)總算提拔 他,請他也來彈琴;然而按鍵的機會他總比別人少。又凡是討好的生活,也都由別人去做, 輪不著他。例如招呼人都由其他四人上前點頭,他只得呆呆地站在一旁;又如搔癢,也由其 他四人上前賣力,他只得退在後面。反之,凡是遇著吃力的工作,其他四人就都退避,讓他 上前去應付。例如水要噴出來,叫他死力抵住;血要流出來;叫他拚命捺住;重東西要翻倒 去,叫他用勁扳住;要吃果物了,叫他細細剝皮;要讀書了,叫他翻書頁;要進門了,叫他 撳電鈴;天黑了,叫他開電燈;醫生打針的時候還要叫他用力把藥水注射到血管裡去。種種 苦工都歸他做,他決不辭勞。其他四人除了享樂的討好的事用他不著外,稍微吃力一點的生 活就都要他幫忙,他的地位恰好站在他們的對面,對無論哪個都肯幫忙。他人沒有了他的助 力,事業都不成功。在這點上看來,他又是五指中最重要,最力強的分子。位列第一而名之 曰“大”,曰“巨”,曰“拇”,誠屬無愧。日本人稱此指曰“親指”(coyayub i),又用為“丈夫”的記號;英國人稱“受人節制”曰underoneC*蟆thumb ①。其重要與力強於此儘可想見。用人群作比我想把大拇指比方農人。

難看,吃苦,重要,力強,都比大拇指稍差,而最常與大拇指合作的,是食指。這根手 指在形式上雖與中指、無名指、小指這三個有閒階級同列,地位看似比勞苦階級的大拇指高 得多,其實他的生活介乎兩階級之間,比大拇指舒服得有限,比其他三指吃力得多!這在他 的姿態上就可看出。除了大拇指以外,他最蒼老,頭團團的,面板硬硬的,指爪厚厚的,周 身的姿態遠不及其他三指的窈窕,都是直直落落的強硬的曲線。有的食指兩旁簡直成了直線 而且從頭至尾一樣粗細,猶似一段香腸。因為他實在是個勞動者。他的工作雖不比大拇指的 吃力,卻比大拇指的複雜。拿筆的時候,全靠他推動筆桿,拇指扶著,中指襯著,寫出種種 複雜的字來,取物的時候,他出力最多,拇指來助,中指等難得來襯。遇到齷齪的,危險的 事,都要他獨個人上前去試探或冒險。穢物、毒物、烈物,他接觸的機會最多;刀傷、燙 傷、軋傷、咬傷,他消受的機會最多。難怪他的形骸要蒼老了。他的氣力雖不及大拇指那麼 強,然而他具有大拇指所沒有的“機敏。”故各種重要工作都少他不得。指揮方向必須請 他,打自動電話必須請他,扳槍機也必須請他。此外打算盤,捻螺旋解紐扣等,雖有大拇指 相助,終是要他主幹的。總之,手的動作,差不多少他不來,凡事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