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宿,燈下見物黑而毛,攫其書簏。慕手劍逐之,無所得。次晚,月下如廁,有女子冉冉來。慕疑主人婢妾,蹲不敢起。女竟不去,而冷風悽然。慕始驚懼,投以瓦,了不復見。慕踉蹌歸至書齋,則女子在床矣;軍裝持刀,容貌甚麗;呼之不應,驅之不去;召他人觀之,皆不能見。慕遂病,囈語曰:“我明朝王將軍妾也,久不得祭,故遣兒輩取食,汝以劍傷之;我親來謝過,汝又蹲廁辱我。我故來索命。”同寓賓客俱為哀祈,女曰:“能以衣服車馬送我歸故鄉,姑貸汝。”眾如其言,慕甦醒。食粥未半晌,女又復來曰:“吾為汝輩所給,衣服領袖並未裁縫,吾何以為衣耶?可速選縫人善治之。”眾客愈駭,視所陳之衣,果未開摺也。整治再拜,慕竟病除。

三年,慕登進士,選河南汲縣知縣,路過開封,宿客店。店之西偏,扃室甚固,慕疑之。窺窗隙,見朱棺一口,橫於中堂,凝塵數寸,棺之前和題曰:“王將軍亡妾張氏。”慕大驚且悔,心鬱鬱不樂。薄暮,女果至,裝束如前,曰:“昔妾逼君,妾之罪也;今君窺妾,妾之緣也。妾在此數十年,非取人見代,不能自拔於幽冥,故今夜來伴君。”慕大懼,連夜呼騶入城,告開封同寅,將求道士驅之。開封守令留飲達旦,翌早與共至店中,一書童自縊於床。守令怒,剖其棺,屍裝束鮮濃,僵而不腐。焚之,竟無他怪。

仙鶴扛車

方綺亭明府作令江西,其同僚郭姓者,四川人,言少時曾上峨嵋山,意欲棄世學道,見老翁長髯秀貌,戴羽巾,飄飄然導之前行。至一處,宮殿巍峨,似王者居,翁指示曰:“汝欲學道,非王命不可。王外出未歸,汝少待。”俄而仙樂嘹嘈,異香觸鼻,兩仙鶴扛水精車,車中坐王者,狀如世上所畫香孩兒,紅衣文葆,潔白如玉,口嬉嬉微笑,長不滿尺許,諸神俯伏迎入宮。老翁奏曰:“有真心學道人郭求見。”王命傳入,注視良久,曰:“非仙才,速送回人間。”老翁掖郭下。郭問曰:“王何以年少?”老翁笑曰:“為仙為聖為佛,及其成功,皆嬰兒也。汝不聞孔子亦儒童菩薩,孟子云:‘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乎?吾王已五萬歲矣!”郭無奈何,仍自山下歸家,猶記其殿門外朱書二對,雲:“胎生卵生溼生化生,生生不已;天道地道人道鬼道,道道無窮。”

紅花洞

溧水知縣曹江初官蜀時,夏日晝寢,見二隸卒牽馬來邀,與俱行,約二十里餘,復有一人乘駿馬,約束如軍官,持令箭呼曰:“奉上帝命,煩君點放洞犯,幸勿辭勞。”曹愕然,莫知其故。再行二三里,至深山,有穴,榜曰“紅花洞”。石門一雙,封鑰甚固。洞口胥吏七八人,具公案文冊,跪迎道左。軍官以令箭付曹,囑雲:“照冊點放。”言畢,乘馬去。

曹登座,一吏稟請啟洞,向洞大呼“開門”者三,有陰氣隨呼而出,冷逼毛髮。須臾,女鬼數千,蓬首垢面,紛然雜至,哀號困苦之聲,不可言狀。吏按冊唱名,開鎖具,驅向南行。諸鬼逡巡,若不得已而往者。最後三女鬼向曹哀求免放,曹辭以“奉帝命,不能為力”,三鬼憤惋罵曰:“二十年後,會當相報!”放既畢,軍官復來囑隸曰:“曹公勞矣,須好送還家。”隸卒仍以馬送。至中途,經大河,馬渡水,忽失前足而墮,驚寤,見家人環哭,方知已死一日,心秘其事,不敢言於人。

後二十年,長男婦病產卒,未期年,次媳當產亦病,忽作囈語呼姑至前曰:“紅花洞事發矣。我房舍已定,當與李氏為鄰矣。”指其小叔曰:“繼我者當在此君。可恨翁當時箭在手,樂得作人情,何故不肯乎?”言畢,張目大呼,血流破面,腹潰腸出,死。姑與小叔奔告於曹,曹大駭,自憶此夢實未嘗語人,不知乃媳何從知也。殮後,寄其柩於古寺,寺中舊有朱棺一口,詢之,果為某家妻李氏棺也。曹後第三子妻婦,亦以產卒。三婦年歲雖各有大小,計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