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宴 種瓜得瓜

多日來的憂慮、驚怒、迷惑與悒鬱,多日來的血腥暴戾,殺戈與那如芒在背的不安,全都一掃而空,有如撥雲翳見明月,也像自一場可怖的夢魘中醒轉,而醒轉之後,又是天清日朗,一片跳躍蓬勃的生機--“青龍社”在燕鐵衣的領導下,群策群力,終於掃除了那個居心險惡,意圖蠶食“青龍社”的魔星“大幻才子”,使那片部將覆蓋在“青龍社”前途上的陰影幻散淡滅……。

但是,複雜繁異的江湖,有如一望無垠的大海,它包羅永珍又變化無窮,它平靜,又湧湯,它美麗,又醜惡,它仁慈,也殘酷,一刻間的安寧,卻難言乃一刻後怒哮的前奏,它就是這樣變幻不定又難以捉摸,在這樣的環境裡生活,固是艱險又辛酸,而擔負一大夥人命運的領導者,更有如一條船上的舵手,一身連繫多人的生死安危,若在平靜的日子裡,當然一帆風順,如果遇上了風浪,則掌舵人的苦楚與精神上的重壓也就不言而喻!

這一天,在河北“九同鎮”,燕鐵衣親自趕去向當地首富胡大官人賀其五十整壽,這胡大官人早年曾蒙受燕鐵衣的恩惠甚重,是以雖乃書香之格,殷厚門戶,卻對儕身江湖的燕鐵衣存心交納,敬重有加,胡大官人乃是親自登“楚角嶺”面請燕鐵衣賞光的,盛情之下,燕鐵衣不好推託,只有在這天輕騎簡從,前來致賀;胡府喜慶,除了大開壽筵之外,又開了三臺戲在前庭、中院、後堂、三個戲班子,一是“柳子”,一是“梆子”,一是“二簧”三臺好戲連開,一樣的戲碼--“八仙獻壽”演戲的各展身手,使盡混身解數,看戲的嘻笑顏開,鼓掌叫好之聲不絕,一時鑼鼓喧天,人潮擠動,熱霧汗臭摻著酒肉香味,吵鬧譁笑之聲融於臺上各腔各調的尖粗回異戲詞裡,於是,場面真夠熱鬧的,卻把一向好清靜的燕鐵衣整得頭都發漲了。

在主人的再三挽留下,燕鐵衣好不容易才辭別出來,主人殷殷訂了後會之期,又一直送到大門之外,燕鐵衣施禮如儀,道謝不迭,等他率同熊道元走回客棧,業已起更了。

進到他那間特別寬敞清雅的北廂屋裡,在熊道元的待候下匆匆洗漱竣事,全身骨節又酸又軟的坐倒一張太師椅上,這位“梟中之霸”不禁長長吁了口氣:”老天爺,從申時一直搞到這個時辰,真正是吃不消了……”

屈單膝,熊道元替燕鐵衣脫下足上軟靴,邊笑道:“胡大官人一番盛情,魁首怎麼說也只好應付一下……”

燕鐵衣閉著眼道:“要不是他誠意相請,我根本也不會來,你知道,我最煩的就是這一套,主人太過殷勤了,對作客的來說,也並不是十分好受的事……”

熊道元雙手奉上香茗,道:“酒喝多了,一定口乾,請魁首喝杯茶,潤潤喉。”

接過茶,燕鐵衣淺啜一口,道:“今天的場面,可真熱鬧,只不過太吵了,到現在耳朵裡還覺得嗡嗡作響,要是叫大領主來,或許他能適應這個調調!”

到床下取出一雙輕便布鞋放在燕鐵衣腳前,熊道元道:“我跟在一邊,看魁首興致蠻高,還不住和胡大官人評論臺上的戲子那個演得好呢!”

笑了笑,燕鐵衣道:“面子上那能不充?人家大壽之日,對我們又如此禮遇尊隆,就算心裡再不耐煩,表面上也得裝做歡愉無限之色,這不光是禮貌,也叫主人不至掃興……”

又喝了口茶,他微喟道:“日常人情酬酢,也真不容易,這一天過下來,腰痠背疼的活像跋涉了老大一段山路,累得慌……”

熊道元道:“不過,我卻不覺得什麼,反感到十分有趣……”

燕鐵衣靠在椅背上,笑道:“好熱鬧是某些人的天性,如何,但在另外一些喜歡清靜的人來說,熱鬧就是一種痛苦了……”

熊道元聳聳肩,道:“我覺得人活著嘛,日子要過得有聲有色才算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