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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搖扇子一邊搖頭,搖得我們心涼涼的。問年輕人吧。年輕人說:“去北京路啦,不會搞錯的啦。”
就這樣,我們來到北京路。北京路上沒有天安門,也沒有故宮;北京路上全是車和人。公共汽車剎車的聲音和北京的一樣,都可以殺死人的耳朵,我們總算找到了感覺,知道自己並沒有出國。街兩邊店鋪門前大都放著音箱,音箱裡吼出的聲音大都是齊秦的“北方的狼”。躍平說:“這裡也唱北方的狼啊!”我抹了一把汗甩在地上:“我們不就是北方的狼?”
在還沒有找到書店的時候,我們的眼睛花了。我們當時走在人行道上,突然就看見一個女人站在那兒,手裡捧著一套《金瓶梅》。我們當然知道《金瓶梅》,但只看過“此處刪去多少多少字”的潔本,聽說在北方什麼級別以上的人才能看到未刪節的原本。我們還曾開玩笑地說,熬到那個級別,也就老了,看什麼《金瓶梅》嘛,浪費!現在這街上的女人手裡拿的竟然就是《金瓶梅》!真不愧是開放地區呀!開放就是好呀,我們這麼想著,就走過了那個女人,也沒敢問什麼。走了兩步,又有一個女人擋在我們前面,手裡捧的又是《金瓶梅》。我們以為還是剛才那一個,因為她們長得差不多:黑黑的,矮矮的,眼睛凹著,顴骨突著,嘴唇厚著,扁扁的胸藏著,髒腳上穿的是拖鞋……可是我們回頭一看,剛才那個女人還在剛才那個地方;再往前一看,還有許多手裡捧著《金瓶梅》的女人,站崗似的一溜排開,幾乎就是每個路燈柱下一個。她們像人流中的樁子,捧著《金瓶梅》默默地砥柱中流。
再走幾步,我們想問問了。躍平說,你問。我說,你問。他於是用家鄉口音的普通話怯怯地問:“多少錢?”女人笑了:“好便宜的。30啦,是全本的啦,買一套吧。”我對躍平說:“太貴,比我們去海南的汽車票還貴,走吧。”我們就走了。
再走幾步,又是一個手捧《金瓶梅》的女人。我們好像陷入了一個圈套。這一次我們連價都不問了,只說:“太貴,不要。”女人卻說:“你給個價啦。”我們突然想起臨行時人家告訴說,在南方買東西要會砍價,朝著一半往下砍。躍平說:“15塊,賣不賣?”女人扭頭就走。我對躍平說:“這麼砍價可能不行。”躍平說:“反正我們也買不起,砍著玩吧。”
又來一個手捧《金瓶梅》的女人。我們正要說“15”,剛才那個女人追了上來:“15就15,賣給你們了,掏錢吧。”我們有點懵,掏錢的手有點猶豫。女人又催:“有沒有搞錯呀,快點啦,一會公安來了就麻煩啦。”煩人的“啦啦啦”。躍平也學會了:“你先把書給我們看看啦,是不是真的啦。”女人遞過書來,我們翻了翻,是真的,於是掏了錢。我們像初嘗禁果似的,心裡有顫抖的快樂:我們竟然買了《金瓶梅》!
這時,女人又把書從我們手裡拿走:“我去給你們包一下,讓人看見不好的啦。”躍平說,看人家南方的服務,真想得周到。不一會,女人拿著報紙包好的書回來,往我們手裡一塞,轉身急急地進了一家店鋪,不見了。她為什麼像逃跑似的?壞了!我對躍平說,這事不大對頭,趕快開啟包看看。
撕開嚴嚴實實的包,我們看見了什麼?看見了幾本過期的高考複習資料,看見了一本老革命家的文選。天!這就是路邊盛開的“金瓶梅”?這就是《金瓶梅》?
“追!”躍平吼道,他是有名的烈性子。我們進了那家店鋪,裡面沒有那個女人。我們問,見沒見一個女人?賣《金瓶梅》的女人?店裡的人搖頭:“什麼《金瓶梅》?什麼女人?搞錯呀?”
我們再回到剛才買書的地方,仍然看見烈日下站著一溜賣《金瓶梅》的女人,卻分不出哪個是剛才賣給我們書的女人。她們都衝我們笑,她們的笑容充滿詭秘和得意,她們手上的“金瓶梅”在她們這樣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