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那裡倒下去,朝白色紙馬的馬背上倒下去,他聽見手裡的訊號燈砰然落在節日的舞臺上。

少年病倒在他的行軍床上,持續的高燒使少年的臉上籠罩著一層不祥的紅暈。醫生對少年的母親說,孩子好像沒有什麼病,或許是那天演出嚇出來的,休息幾天會好的。母親對兒子的病疑慮重重,她總懷疑他在夏天經歷了某種秘密的事情。有一天她聽見兒子在半夢半醒的狀態下說,火,點火,把它燒掉。母親覺得兒子或許洩露了天機,她握住那隻汗津津的手,焦灼地問:燒什麼?快告訴我點火燒什麼?少年無力地指了指行軍床的床底,少年說,燒,把它也燒掉吧。少年的母親在床底下發現了那匹紙馬,白色的欲飛欲奔的紙馬,紙馬的一半已經被地面的潮氣所腐蝕,但它的姿態仍然欲飛欲奔。

水神誕生

馬桑其實是個過路的草原鹽商。馬桑與駱駝隊失散後迷失了方向,在戈壁上走了三天三夜,差點飢渴而死。後來遠處出現了這條灰白的土路,這群隱約浮現的泥坯房子。異鄉的太陽朝他頭頂上俯衝下來,在地面投下陌生的陰影,馬桑不知道這條路就是第61號公路。馬桑不知道他已經來到百年大旱的磨盤莊地區了。這兒離他的草原故鄉已經遠隔千里。馬桑滿面汙垢,皮袍如同死獸發出異樣的腥臭味。作為草原人的明顯特徵是他腰上系掛的一隻銅水瓢。他看見土路盤纏而去,路旁種植了稀稀落落的莜麥,異鄉的男人女人臉色像枯葉一樣焦黃,他們一邊鋤地一邊嘶啞地唱歌。馬桑聽見的奇怪的歌聲其實就是祈水之歌。它已經在磨盤莊地區流傳了幾個世紀了。歌中反覆頌唱一名叫高佬的尋水英雄。馬桑起初並不知道高佬是被人供奉的水神,而他一出現在第61號公路上就與水神高佬發生聯絡。莜麥地裡的人們都圓睜眼睛凝視他,祈水之歌此起彼伏地響起來。馬桑開始被認作水神高佬的兒子了。小酒館的白木房子笨拙地堆在七公里處。七公里處是一個三岔路口。你去磨盤莊村裡必須經過這裡。馬桑朝那麵灰黃破爛的酒旗走過去。他看見一個白髮老人倚在窗前,雙手插進肥大的褲襠,無聊地玩弄著什麼。老人的額角上刻著一個神秘的刀印,熠熠發亮。馬桑隔著窗子把銅水瓢遞進去說:“請給我一瓢水。我要渴死了。”

“你是誰?”老人的耳朵震顫了一下,他把銅水瓢扔在地上,一把抓住了馬桑的手,“你把臉貼著我,我已經知道你是誰了。”“我是誰?我是馬桑。我跟馱鹽的駱駝隊失散了。”“你是高佬的兒子。你又出現了,你每年都要經過這裡。”馬桑這才看清老人的雙眼飄浮著一層厚厚的陰翳。老人是個瞎子。他舉著一隻陶缽敬給馬桑,他說:“高佬的兒子,你身上的水味真好聞。你喝下這酒再上路吧。”“我是過路客,我不想喝酒。我要渴死了,你給我一瓢水吧。”“你不知道磨盤莊人家沒有貯水嗎?你還是去接受你父親的恩惠,到高佬井去。你喝完水就該上路了。別再停留。”馬桑至此發現自己陷入了謬誤。這裡離他的草原故鄉已經遠隔千里了。他疲憊萬分,倚在小酒館窗下,想起他的草原上清甜甘冽的水流。馬桑相信自己被一條命運的暗線拴住了,他也許無法掙脫。你從各個方面望去高佬井都像關著好多歷史小鳥的樹巢,那座破木房在山樑上孤獨地歌唱。你口渴難忍的時候就朝那裡走,你要祈禱:高佬請給我水請給我水。老木桶從水上浮起來,那是水神高佬的手,你要拉住它,然後你就得到了,那是富含鐵質的泛散腥味的高佬井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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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桑很害怕磨盤莊人的枯黃|色目光。馬桑其實是個過路的草原鹽商。他還不清楚高佬的兒子意味著某種神秘走向。馬桑夜宿在荒涼的莜麥地裡。每天清晨雞啼三遍時醒來。醒來看見有三個女人頭頂瓦罐在遠遠的山樑上蠕行。天天如此。自從高佬挖出那口井後井水總是八寸深,只夠三個女人去汲水。馬桑卻在傍晚走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