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人手緊缺,我又被借去辦案。離司法考試的時間越來越近,我也不好意思在這個時候請假,只好硬著頭皮上。

這時候金融詐騙偵查大隊正好在辦一起數額巨大的信用證詐騙的案件,我一聽說是信用證案件,馬上就躍躍欲試了,黎科長知道辦這樣的案子是我進處以來的夢想之一,就和隊裡打了招呼,讓我參與辦案。

當時,有一筆被騙取的資金被罪犯以頻繁轉賬的方式調到了深圳,處裡派我和偵查員老林去深圳出差,一方面凍結相關的款項,另一方面摸清剩餘資金的流向。

這時又碰上春運後的人員回流,去深圳的人真可以說是千軍萬馬,別說飛機了,連火車、汽車票都休想買到五天以內的。我心想,去不成也好,正好在家抓緊時間複習。可是案子由老林主辦,他可等不得,託關係買了張“民工專列”的車票,然後死拉著我一起走。

所謂民工專列,據說是那一年為了保證過年返家的外地打工者能迅速便捷地回到工作崗位而專門開通的列車,報紙上吹了好久了,都說是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的再次體現。

雖然是民工專列,但只要有位置我自認為還是可以將就的,而且民工和我們還不都是一樣的人,可是到了火車站的進站口我才發現情況完全不是自己想像的那樣。首先,乘坐民工專列的人不能在候車室等,只能在車站廣場一片劃定的區域吹著冷風候著,我和老林好不容易才看到旁邊有個民警值班室,忙亮了證件鑽進去,邊烤火邊琢磨著怎麼快點進站,正往窗外亂瞄的時候我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原來是大學同學大龍,我忙把他招呼過來,問他準備到哪裡,他笑著說自己正打算去深圳找工作,這不跟著擠民工專列去深圳趕一次人才交流會嘛。我很高興:“那我們不是同一輛車嘛!”

老林在旁邊嘲笑我們:“還大學生呢,都是七十年代末生的人,你看看你們,一個大學畢業了做警察和我們一起摸爬滾打,一個哭著喊著要去特區淘金,你們看人家怎麼過的,才二十四歲就拿了銀行幾百萬和女朋友享福去了,讀什麼書呀?考什麼試呀?”

我和大龍就不樂意了,我回應老林說:“哥哥們雖然窮,可是窮得有尊嚴,你別看那小子現在成了百萬富翁,可是這錢他花得安生嗎?他半夜有我們睡得好嗎?那小子純粹是咱一九七七至一九七九年生的這一批人裡的敗類!”老林正想搶白我,喇叭響了,讓廣場上候著的上千名民工或者非民工趕快列隊到三站臺上車,我們三個馬上提著行李扎入了人流中。

進站後由於人多,秩序有點亂,正走到火車面前,一隊武警戰士突然攔住了去路,一個胳膊上戴著袖箍的小戰士揮舞著警棍說道:“聽我的指揮,快點站好隊!”由於人聲嘈雜,人們像沒聽到一樣往前擁,只見那個戰士照著衝在前面的人的肩膀就是一棍,然後大聲喝道:“全部給我蹲下來!”

人群一下子安靜下來,幾百人像聽到指揮一樣齊刷刷蹲了下去,多年的外鄉漂泊生涯使他們已經學會並習慣了屈服;一部分旅客有些不情願,但看到虎視眈眈的武警,只好小聲叫罵著蹲下;老林算是老江湖了,不想在外面生事,也一屁股蹲了下來,見我還傻站在那裡,忙拉我的衣服角讓我別添亂子。

小戰士開始發出命令:“你們蹲著列好隊,我叫到哪一隊哪一隊就站起來拿票上車……”突然,他看到隊伍裡還有兩個不識好歹的人正傲然挺立,而且還在談笑風生,絲毫不顧忌他的存在。

當戰士讓我們蹲下前我就已經很不舒服了。都是人,憑什麼讓民工專列的人在站外候車,現在又用對待罪犯的態度對待別人,讓別人蹲著上車,這不擺明了侵犯人身尊嚴嘛,難道僅僅因為身份不同、坐的車不同就得選擇不同的上車姿勢?我和大龍都很看不過眼,決定不理會那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