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隨著年歲增長,越是佔去他所有目光,他親眼見證她成長,等待她識情懂愛,偶爾,他會為自己益發萌生的慾望感到羞恥,為自己想擁抱她、親吻她感到褻瀆,卻更抑制不住它們的泛濫侵襲,這種時候,他便會逃開與她互視的目光,深怕被她察覺他的情慾,更怕自己會在她燦然天真的美眸注視下,探身向前,擷取她甜美粉嫩的綿軟唇兒。

朱子夜捕捉到這一瞬間,而且,不只一回,早在約莫一年多前,他就會不自覺流露出閃躲的窘色,連遲鈍的她都有所感覺,足見秦關的反應有多明顯。

怎麼?嫌她越長越醜,越長越不入眼嗎?連瞧她幾眼都不屑哦?

好啦,反正和歡歡比,她就是不美嘛,反正他現在眼裡一定只剩下歡歡,什麼好兄弟好哥兒們,都可以丟一邊。

討厭的寂寞,越擴越大,足以吞噬掉她,所以她轉身逃了,飛也似的一般。

是秦關害她厭覺到莫名的落寞,是秦關害她發覺自己心眼好小,與表妹爭風吃醋,她不喜歡這種孤獨及失去的恐懼,不喜歡這種未來轉變的可能性……

秦關目送她跑遠,片刻後才想起他為她編制了一隻銀絲鈴鐺的手環要送她,他以五條細軟的銀色絲線抓攏,略略扭轉成形,再繫上幾顆聲音清脆的鈴鐺及圓滾滾的白色毛球,配她率性的騎馬束裝,相得益彰,應該可以增色不少。她騎上暴暴,馬蹄踢著,鈴鐺便叮叮搖響,一定很可愛。

罷了,要送給她,隨時有機會,晚一些找她一塊兒去遛馬時,再將手環拿出來,不急。不急。他以為,不急,還可以慢慢來。但,同日中午,他從小紗口中聽見,朱子夜背起小包袱,跨上愛駒,說是準備提早離開當鋪,不等明天才走,託小紗向大家道別,又說,剛好公孫謙順道要到牧場幾里外的小城去訪客,於是,她與公孫謙一道走,路上有個伴。

這是頭一回,秦關沒有親自送她回牧場。

幾天後,秦關收到朱子夜寄來的第一封家書。

字,同樣很醜,同樣扭呀扭的,像群蚯蚓鑽土,密密麻麻寫得好滿,寫得毫無章理,東跳一句西跳一句,這回的紙,足足多出三、四張。

寫著那天她回家的途中,與公孫謙的相談甚歡,每句對話,記載得詳盡。

寫著那天她回家的途中,與公孫謙遇上大雨,兩人的狼狽躲雨。

寫著那天她回家的途中,與公孫謙發現一株盛開的野山櫻,好美。

寫著那天她回家的途中,知道公孫謙原來也會梳些簡單的髮髻。

寫著那天她回家的途中,與公孫謙看見下完雨後的夜空,清澄無比,繁星似海,滿滿一大片,美得教人挪不開眼。

寫著那天!那一個他沒能介入的一天。末了,最後的一句話,擊潰秦關的意識,手裡一迭紙張,變得沉重,變得無法馱負,啪啪墜地。他瞠眸直挺地僵立著,彷佛聽見她的聲音,既嬌又羞又歡愉地對他說!關哥,我覺得,我好像愛上謙哥了。

曾經,朱子夜搖頭晃腦地取笑過他的名字。

秦關,情關,像是一個會受困於感情圍圄的苦主,掙脫不出窘境,太不吉祥。

情關,難過。

當時,他只是笑了笑,不以為意,名字不過是個稱呼,叫美女的人不見得美,叫英雄的人不見得是英雄。

他心裡認定,他的情關是她,她並非是個愛拿喬的嬌嬌女,亦非要人時時放低身段討好的任性姑娘、愛上這樣的小妮子,他有什麼好擔心?他根本沒煩惱過會在感情這條路上跌得滿身傷,他放心去愛、全心去愛、毫不保留去愛,他相信,會有一天,她同樣會愛他。然而,原來感情的關卡層層迭迭,不僅只是單方面的一相情願。

她寄來的那封信,他不敢再讀第二遍,如燙手山芋地收進屜裡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