條單褲的光——但也足夠厲害,它把父親的小雞兒咬了一個對穿的窟窿,咬破了皮囊,使一個橢圓形的、鵪鶉蛋大小的卵子掉了出來,僅有的一條白色的細線與原先的組織連絡著,爺爺一動,那暗紅色的小玩藝兒就掉在父親褲襠裡了。

爺爺撿起它來,放在手心裡託著。這小東西好象有千斤重,把爺爺腰都墜彎了。爺爺那隻粗糙的大手好象被它燙得直髮顫抖。母親說:“大叔,你怎麼啦?”

母親看到我爺爺臉上的肌肉痛苦地扭動著,那病後慘白的臉色又添了一層土黃,兩綹萬念俱灰的光芒從他眼裡流露出來。

“完啦……這一下子真完了……”爺爺用與他的年齡相差甚遠的蒼老聲音唸叨著。

爺爺掏出槍來,大聲說:“你毀了我啦!狗!”

爺爺對準那條苟延殘喘的紅狗,連開了幾槍。

父親自己爬起來,熱血順著他的大腿根子往下流,他並不感到有多麼痛苦,他說:“爹,我們勝了。”

母親喊:“大叔,快給豆官去上藥吧!”

父親看著我爺爺手心裡託著的蛋兒,疑惑地問:“爹,這是我的嗎?是我的嗎?”

父親感到一陣噁心,緊接著是目眩,他暈了過去。

爺爺扔掉木棍,撕來兩個乾淨高粱葉子,把那東西輕輕包起來,交給我母親。爺爺說:“倩兒,你好好拿著,咱去找張辛一先生去。”爺爺蹲下,把我父親托起,困難地站立,踉踉蹌蹌往前走。窪地裡被手榴彈炸傷的狗,還在淒涼地叫著。

張辛一先生五十多歲,梳一個鄉下少見的中分頭,穿一件藏青色長袍,面色青黃,瘦得見風就倒的樣子。

爺爺把父親託到這裡,早累得腰彎如弓,面色如土。

“是餘司令嗎?你可是大變了樣。”張先生說。

爺爺說:“先生,要多少錢都由著您。”

父親被平放在那張木板床上。張先生說:“是司令的公子嗎?”

爺爺點點頭。

“就是墨水河橋頭打死日本少將的那個?”張先生問。

“我就這麼一個兒子!”爺爺說。

“張某一定盡力就是!”張先生從藥箱裡拿出一把鑷子,一把剪子,一瓶燒酒,一瓶紅藥水,說著,俯下身去,察看父親臉上的傷口。

“先生,您先看下邊。”爺爺嚴肅地說著,又迴轉臉,從我母親手裡把用高粱葉子包著的卵子接過來,放在木床旁邊的閣板上,一放上去,高粱葉子就散開了。

張先生用鑷子夾著父親的那些亂糟糟的東西看了看,他的被紙菸燻得焦黃的長手指哆嗦著,口齒含糊地說:“餘司令……不是張某不盡心,只是令郎這傷……張某醫術不精,又沒有藥物……司令另請高明吧……”

爺爺弓著腰,用兩隻混濁的眼睛逼視著張辛一,啞著嗓子說:“你讓我到哪兒去請高明?你說,哪裡還有高明?你讓我去找日本人?”

張辛一說:“餘司令,小人不是那個意思……令郎傷到要緊處,萬一耽擱了,是滅人香火的事情……”

爺爺說:“既來找你,就是信得過你,你就放手幹吧。”

張辛一咬咬牙,說:“餘司令既然這麼說,那我就豁出去了。”

張辛一用棉花球蘸著燒酒,清洗了傷口,父親被疼醒了。他翻身要往床下滾,爺爺撲上去按住了他。他的兩條腿亂撲騰。

張先生說:“餘司令,捆起他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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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說:“豆官!是我的兒就忍著點,咬咬牙就挺過來啦!”

父親說:“爹,疼啊……”

爺爺厲聲喊:“忍著,想想你羅漢大爺!”

父親不敢吭氣啦,汗珠子從他額頭上一片片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