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法,J先生多年來一直掌控著田陌的命運,而後者卻忽然得到了一個擺脫他的機會。可問題就在這兒,他是個神通廣大的律師,完全可以不殺人而用其他辦法解決問題。”

“也許他試過其他辦法,但由於種種原因未能奏效。但您說得還是很有道理的,賈先生。”

很顯然,賈銘想要從基礎上推翻陳超的整套推理,這正是陳超願意看到的。他希望藉此看看賈銘的反應。

“還有一處,如果他真的那麼迷戀自己的母親,又為什麼要脫光那些受害者的衣服,還為她們穿上旗袍打扮成母親的模樣?這種對母親的迷戀,本應該是他極力要掩蓋的,不是嗎?”賈銘的語氣開始有些咄咄逼人。

“簡單說來,J的心中充滿了矛盾。他的確愛著自己的母親,但他無法容忍母親與別的男人發生性關係。在他看來,那是一種無法饒恕的背叛。但我們可以從精神層面更詳細地進行解讀,”陳超說道,“我之前提到過戀母情結吧。所謂戀母情結,本身就包含兩個方面:性慾和隱秘的罪惡感。作為一位生活在六十年代中國的孩子,這其中性慾的部分只能深深地藏在心裡。

“對J來說,身穿旗袍的母親是性感的,但如此美麗的母親卻在別的男人身下婉轉承歡。親眼看到母親與老田那齷齪的一幕,是J最恐怖的回憶。他無法忍受,更無法釋懷。因為在J的潛意識裡,已經把自己當成了母親唯一的愛人。於是,這亦愛亦恨的情緒在他的腦海裡交織成了一個矛盾體。所以他會那樣對待受害者。這矛盾,甚至連他自己也解釋不清。”

“對不起,雖然說我既不是什麼專家,也不是什麼文學評論家,”賈銘說道,“但我覺得,您這樣隨意套用西方的理論來解釋這一切,有些不妥。您這麼做只能讓別人頭暈。假如我是您這本小說的讀者,我會認為,J先生母親的死與他變成一名殺人犯之間所謂的聯絡是站不住腳的。”

“您說得沒錯,用西方的精神理論分析中國人的犯罪行為的確很難。西方人所說的戀母情結來源於希臘神話中俄狄浦斯的故事,在那個故事裡,俄狄浦斯的母親作為一位女性是完全無辜的,一切都是命運造成的悲劇。但咱們這位J先生的情況則有所不同。其實我在寫論文的時候,也無意中發現了一些類似的現象。在很多中國古典愛情故事中,比如《鶯鶯傳》和《碾玉觀音》,美麗女子往往最終被寫成了惡魔。無論這些愛情故事中的女主角多麼富有魅力,她們都會給身邊的男人帶來災難。在我們中國的傳統文化裡,本身就存在這樣的觀念。女性,特別是涉及性行為的女性,往往都會被妖魔化。所以,J的心態更像是戀母情結與中國傳統觀念的混合產物。”

“我聽不懂您的這些大道理,”賈銘似笑非笑地說道,“依我看,您還是寫本這方面的專著得了。”

其實陳超也為自己剛才這番靈光一現的闡述感到驚奇。事實上,正是賈銘給了他這些靈感。無論對於他的論文還是手頭這件案子,這番闡述都意義非凡。

“所以,就J的這個故事來說,他之所以會變成連環殺手且作案手法如此奇特,原因並不僅僅在於他個人,更在於普遍存在的傳統觀念。”

“陳隊長,我對這些高深的理論不感興趣,想必您的讀者們也一樣。您的整個故事還是漏洞百出,而您卻解釋不通。”

顯然,賈銘認為陳超已經用盡所有招數,自己依然毫髮無傷。在他看來,眼前這個警察只知道用一些晦澀高深的精神分析理論唬人,自己卻可以輕鬆戳穿對方言語間的漏洞。

其實陳超心裡很明白,故事中的這些漏洞只有賈銘才能填補。他的思路也正是如此。

這一思路看似不可行,但陳超還是打算試一試。也許賈銘想從他自己的角度講講這個故事呢——他的立場和著眼點肯定是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