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全身赤裸的壯漢從一個木籠子裡被拖了出來。壯漢蓬頭垢面,癱軟如泥,只有當他被捆上了木樁的時候,腦後那一條長長的辮子伴隨著他一聲聲的哀鳴飄搖了兩下,好歹顯示出他那種身材的人理應該有的倔強。

赫明堂的心一陣緊縮。他看不清那壯漢的臉面,可他感覺那身材似曾相識,那聲音更是再熟悉不過。

“任……任大帥……”城樓上一陣低低的、驚恐的紛亂。

天哪!我的真主阿拉!赫明堂眼睛緊緊一閉。

城下,人馬無邊無沿,城上,人群密壓壓一片。

三騎馬離開刑場,跑向城門,挺立在護城濠的吊橋邊。中間是董福祥,閔殿臣和馬彥龍一左一右。

頃刻間,除去任武那無助的哀嚎之外,再無一點兒聲息。

“城上所有官兵、父老聽真,”董福祥衝著城上大聲喊到,“滿清無道,馬化龍、任武、白彥虎之流更是不惜千百萬回回身家性命,甘願為虎作倀的回民敗類。只有太平天國和天朝紅軍,才是我們所有各族窮苦百姓的救星。眼下固原已經四門被圍,父老兄弟們,不要再為了那些煽動回漢衝突,只顧謀取自己的私利的頭人們做炮灰了,尤其不要成了陝西那些殺人如麻的回回敗類的擋箭牌。我在這裡再次重申天朝的政策,半個時辰之後,放棄抵抗、主動開城者,一切既往不咎,我董福祥就是樣板。否則……”

董福祥一拉戰馬,手中的馬鞭子朝著身後的刑場一指,“回亂巨孽任武,就是他的下場!”

“轟……”強大的軍陣裡沖天一聲炮響。

“剮!”隨著刑臺上祁寶相的一聲令下,數萬個喉嚨裡同時吼出同樣的一個聲音。

“爺啊,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第一刀沾身,任武渾身痙攣,腦袋死命地向上一抬,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嗡……”城上蒼蠅般的一陣亂。

“他媽的,有種你們就來攻城,這樣對待一個毫無反抗能力的人算什麼好漢!”人群裡不乏像捶胸頓足的赫明堂這樣的東西,他們有的哀聲鬼嚎、拍牆踢城,有的跳著腳對著城下大罵,甚至有的還抽刀掄叉,大有衝出城去一決高下之風勢。

不過,更多的人卻是心裡發冷,渾身抽搐。他們不僅看到了跳動和閃爍在任武身上的刀子,還看到了數萬雙眼睛裡正噴射著的怒火,這股怒火,不久就將湮沒整個的固原。

狠啊,真狠!不錯,是狠,可當張遂謀等天國將士就在這固原城中,被任武等人凌遲的時候,又有多少人會有這樣的感覺?

時間在一刻一刻的過去,任武的哭嚎和哀求漸漸地低落,飛落在刑臺上的肉片,早已不止百十片。

“剮!”數萬形同監斬的將士,每隔一定時間,都還會在異口同聲地怒吼。

城上,不知不覺間,已然沒有了開始時的那麼多“好奇”的人。時不時地,總會有人左右旁顧之後,偷偷溜下城頭。

………【第三四六章最後的選擇(二)】………

乜代榮一下城頭,就騎上坐騎一溜煙兒地跑到了西門。

這一路上,作為一個本該與南城共存亡的主將,他是既有著淡淡的羞愧,又有著剋制不住的焦急。羞愧的是,不該在這緊要的關頭拋棄一直追隨的首領,放棄為之已經奮鬥了有些時日的理想。而焦急的卻是急於見到自己的同袍兄弟,趕緊安排自己和兄弟的後事。半個時辰,那是說過就過的瞬間,耽誤不得半分。

乜代恩按著垛口的兩手,十個手指幾乎要摳進冰涼、堅硬的灰色牆磚裡,他也是剛剛聽完來自下面的最後通牒。長這麼大,他曾在陝西見過眼前的這支軍隊,可他絕沒有想到會有今天。戰陣威武,朝陽的輝映下,點點連成片的紅色光芒看得他眼暈,成千上萬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