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母的編碼,把照片翻過去,底面朝上,“旅店把它租給那些希望不受打擾的人,新婚夫婦,航海愛好者,從倫敦來的交易員,瀕臨崩潰的作家,只付錢、不願意多說話的摩洛哥人。1978年冬天,有個男人把自己吊死在起居室裡。偶爾會聽見大人們在廚房裡談論這件事,‘可憐的傢伙’,他們說,‘賭債,酒精’。我會看著屋頂,想象他把繩子掛在哪裡,你知道的,就像人們站在海邊,想象自己淹死一樣。”

“現在想來應該把車停得再遠一些,朝著一個錯誤的方向;甚至找個斜坡,鬆開手剎,把它推進海里,但我們誰都沒有選修過‘如何逃脫追捕101’這種課程。我們把車丟在十字路口,還覺得自己已經夠聰明瞭。”

“我們走了兩個多小時,才找到那座房子。”

屋頂還沒有塌,但也差不多了。靠水的那一排窗戶積著那麼厚的一層灰,看上去幾乎是褐色的。傑森在凹陷的沙發底下找到些舊報紙,日期全是1989年以前的。他犯了一個錯誤,試圖拿這些陳舊的印刷品把玻璃擦乾淨,製造出一場由紙屑和塵埃組成的小型沙塵暴。圓桌上的灰塵猶如未被踏足的積雪,槍躺在上面,彷彿已經在那裡等了好幾年。斯坦利開啟提包,一件件地清點裡面的物件,壓扁的煙盒,一把硬幣,證件,皮面筆記本,打火機。他的手指觸到了彈匣,猶豫了一下,把它拿了出來,推回□□裡,開啟保險栓。他放下空提包,走到窗邊,老式木栓幾乎剛碰到他的手指就散架了,窗往外滑開,再也關不上。二十米開外,海浪拍打著冷清的沙灘。像獅子的礁石僅僅在崖壁後面露出一個鼻子,一隻鬼祟的野貓。傑森把發黃的舊報紙揉成一團,丟到一邊。

斯坦利最後一次試圖關上玻璃窗,它又滑開了,“我去看看工具棚裡有些什麼。”

工具棚還在他記憶中的位置,地板被蛀穿了,一棵瘦巴巴的樹苗長出來,彎出一個痛苦的角度,擠過牆上的缺口,把枝葉伸進貧瘠的陽光裡。一對木槳扔在牆角,旁邊是幾桶柴油,貼著褪色的標籤,兩桶用黑色氈頭筆寫著“發電機”,另外四桶標著“快艇”。架子上有一個木工工具箱,捕鼠夾,一大盒內六角螺釘,蠟燭,車用蓄電池和一捆腐爛的麻繩。他拿走了蠟燭和一桶柴油,回到散發著潮溼黴味的起居室裡。

他們始終沒有找到發電機,也沒有快艇。假如說船屋在陽光下看起來只是比較陰鬱,那入夜之後它就是一堆□□著的腐壞木板。斯坦利原本想點一支蠟燭,但傑森讓他打消這個念頭。這點光亮,他爭辯道,在空蕩蕩的海岸上會像烽火一樣顯眼。

“我一整晚都沒有睡著。人們在睡不著的時候會想些什麼,吉布森小姐?雖然我相信你的失眠來自漫長的庭審準備工作。我在想的是我需要一張毯子,一件更厚一些的外套;在想海灣裡的岩礁和丁尼生,年復一年這景緻,熟悉於陌生人的孩子(注1);我的父親,獨自在療養院裡,和日漸衰竭的腎一起生活;我的母親,她的玫瑰和藍色髮帶;我在研發中心三樓的辦公室,從那裡看到的落日和湖水。筆記本和地下室的冷藏櫃。我和傑森沒有談話,我們都明白一切很快就要結束了。然而那又是個很長的夜晚,比任何別的夜晚都長得多。”

“弗格森探員是清早來的,我們聽見汽車引擎的聲音。沒有警車,只是三輛缺乏特徵的黑色轎車。燒掉筆記,我告訴傑森,了結這件事,就今天,就在這裡。他說不,說我們還可以和美國人達成一個協議。這就是他的思維方式,你看見了嗎,‘我能談出一條活路來’。談話已經不再有效用了,我抓起前一天從工具棚搬出來的那罐柴油,倒在筆記本上。”

多餘的液態易燃物從圓桌邊緣滴下來,傑森喊叫著什麼,把打火機從斯坦利手中打落。幾秒鐘的停頓,像是突然接通了一條磨損的電線,他們同時去搶桌上的那把格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