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去了多久。

關在大牢的閻金玉並沒有吃苦,可是她也見不到父親,獄卒一問三不知,個別的牢房很安靜,常常一個恍惚,好像她已經不在人世。

下獄的那天,冗長的甬道,鼓譟的人犯,這些,跟她生活的範圍相差十萬八千里遠,枷鎖、腳鏢加身,她心卻如死。

什麼都問不到,懵懵懂懂,只曉得她爹反了,全家風聲鶴唳,接著,一百多口人全部進了天牢。

從天上掉下來嗎?她不覺得,她的心陷在泥沼裡,什麼都不明白,什麼都不清楚。

“玉兒。”

叫聲響,蜷縮在角落的人兒卻沒反應。黑暗的處所沒有人看見她感覺越來越浮,身子震了震。

鑰匙插進了鎖孔,喀嚓轉動,鐵鏈從木樁上拉扯下來又拖到地板的尖銳響聲叫人血液凍結。

人進了牢房,她聽見幹稻草上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她很熟,不輕不重,不疾不徐,自有餘韻的踩著步履,以往,只要聽見他的腳步聲她就會去躲在門後面故意假裝家中沒有人,他也順著她玩這小孩的遊戲,屋前屋後的找了一遍,最後再把她從門板後拉出來,抱在一起笑成一團。

都這節骨眼了,她還惦記他們那些過去做什麼?

“玉兒……”程門笑帶著油燈進來,亮眼處,閻金玉背對著他,本來軟細如黑綢的長髮亂得像稻草,衣衫汙濁。

這些可惡的官卒!他明明砸下重金買通了天牢所有的上上下下,竟敢這樣苛待她。

“玉兒,是我。”把油燈往地下放,他想去碰觸她。

她轉過來了,一臉的木然。

“玉兒,他們對你用刑嗎?你怎麼了,為何不說話?”她比之前更瘦,大大的眼睛,下巴也尖了,握在掌心的手一摸見骨。

她緩慢的掙開他的掌握,推開比她還要冰涼的手。“既然你要我全家都死還來做什麼?看笑話嗎?”

程門笑看見一雙充滿恨意的眼還有灰敗的臉蛋。

“你恨我?”

“你叫我怎麼不恨?叫我怎麼釋懷?叫我怎麼原諒毀了我爹,害了百口人命的劊子手?”她幽幽睜大眼,說得沉痛,說得無奈,淒厲的痛苦無處可紆解,忽地吃吃的笑了起來。

她負傷,口吐怨恨。

他要她相信。

她信了。

卻是這樣的結局。

身敗名裂了,她一點都不在乎,可是心上的創傷要怎麼好得了?

“你爹蓄意謀反叛國,早晚要伏法的。”程門笑臉上掠過黯然。

為了達到目的,用了這樣的手段。

凡事要盡如人意,難。

“用你的手?”變法有千百種,他卻用了最難堪的。

“是。”他承認。

“你貓哭耗子的目的達到了,我悲慘的面目你也看到了,還留在這裡做什麼?”她叫得尖銳,面色無比慘淡。

“玉兒……”為她把凌亂的髮絲挽到耳後,用掌心摩挲她失去溫度的細肩,就是不敢莽撞的抱她。

“你真殘忍,知道不管我有多恨你都比不上恨我自己!”淚奔騰狂流,用盡吃奶的力氣狂搥他的胸膛,用牙咬他肩膀,鬢髮黏著淚水貼在臉頰上。

他的溫柔流到心中變成雪。

程門笑任她咬,一動也不動。

察覺到他的放任,閻金玉抽光力氣的頹然坐回原地。

她嘴裡啃著他的肉,囓著的卻是她的心。

他推過來用油紙包著的東西。“這是你喜歡的小兔包,多吃點,你太瘦了。”

閻金玉抓起來就丟。

“玉兒!”

“你走。”她回去面對一根根的鐵欄杆,心境無法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