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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1)
在轉瞬即逝的回顧中,記憶裡關於緬甸的印象,首先是太陽和一個女人的遮陽傘。他不知道會留下哪些景象———暴風驟雨過後蜿蜒流淌的咖啡色薩爾溫江,黎明前漁網的柵欄式結構,地上盛開的鬱金香,叢林裡悲泣的枝蔓。數月來,這些景象在他眼前晃動,有時像燭火一樣,閃爍著又黯淡了;有時掙扎著吸引他的注意,像推推搡搡的市場商販的貨物一樣,橫在眼前;有時又只是飄然而過,模糊了巡迴馬戲團的貨車。每個故事都有些不可思議,不是因為情節編排上的失誤,而是因為稍稍疏離現實,才能在世間塗上如此濃郁的色彩。
在這些景象之上,太陽昇起來,發出熾熱的光芒,像一團閃閃發光的白漆,潑向人們。解夢人坐在市場上散發著花香的陰涼角落,告訴他一個傳說:緬甸升起的太陽與世界上其他地方升起的太陽不同。他只需要觀察一下天空就可以看出來。看看它怎樣沖刷了路面,填補了裂縫和陰影,破壞了視角與質地。看看它怎樣燃燒、閃爍、發光,天際好像著了火的達蓋爾銀版,過度曝光,連邊緣也捲曲了。它怎樣將天空、榕樹、厚重的空氣,他的氣息、喉嚨,以及血液變成了液體。充斥著遠處馬路的海市蜃樓,怎樣扭轉了他的雙手。他的面板怎樣脫落碎裂。
現在,太陽掛在一條幹燥的馬路上方。太陽底下,一個女人獨自撐著一把遮陽傘走著,她薄薄的棉質衣服在微風中盪漾,她赤著腳,正走向他視線的邊緣。他看著她,看她如何走向太陽,獨自一人。他想要呼喚她,但是他說不出話。
女人走入海市蜃樓,走入緬甸人稱之為丹拉的鬼魅的光和水中。在她周圍,空氣嫋嫋升起,把她撕裂了,分開了。一切旋轉著。接著,她消失了,只剩下太陽和遮陽傘。
倫敦
1886年10月24日
親愛的德雷克先生:
我接到我們工作人員的彙報說,您已經收到了我們長官以女王陛下的名義向您發出的提供服務的請求,但是還沒有被告知此次任務的性質。此信旨在向您解釋一次非常重要的行動的細節和緊迫性,並且促請您前往作戰辦公室,在那裡,緬甸分隊行動指揮官凱廉上校以及我本人,將給您提供進一步的資訊。
簡要介紹一下這件事情的原委。您可能已經知道,自從六十年前我們佔領緬甸沿海省份以來,透過合併曼德勒和上緬甸,女王陛下已經將佔領並且平定這片領土視為我們大英帝國在整個亞洲地區維繫安全的根本所在。儘管我們取得了勝利,但敵方最近幾次行動嚴重影響了我們對緬甸的控制。情報部門的報告已經證實,法國軍隊在湄公河沿岸的勢力得到了進一步的鞏固,同時,緬甸內部的叛亂威脅到了我們對於這個國家邊緣地區的控制。
1869年,緬甸敏東國王統治時期,我們在緬甸安排了一位名叫安東尼?卡羅爾的軍醫少校,他是一名內科醫生,畢業於倫敦醫學院附屬醫院。1874年,他受命前往位於殖民地東部邊緣的一個撣邦偏僻山村就職。自從他到了那裡之後,對於軍隊來說就不可或缺了。這不僅是因為他出色地完成了一名醫生的職能,還在於他在同當地的王子結盟方面,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儘管他的駐地與我們的總部相距遙遠,卻是我們進入撣邦平原南部的重要通道,並且可以確保我們非常迅速地將軍隊部署到暹羅邊緣。卡羅爾的成功非同尋常,您到作戰辦公室之後,我們會詳細地給您介紹情況。女王陛下現在關心的,是上個月收到了卡羅爾軍醫少校寄來的一張便箋,這是一系列有關他對鋼琴的興趣並且令人費解的便箋中的一張。
我們的擔心基於以下原因:儘管我們已經習慣了軍醫少校在各方面提出的怪異要求,去年12月的一封信還是讓我們吃了一驚。這封信要求我們馬上購買並運送一架埃拉爾大鋼琴。起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