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已。

他開啟門,發現凱瑟琳在客廳裡藉著一盞孤零零的燈發出的柔光看著報紙。屋裡很冷,她的肩膀上披了一條薄薄的白色刺繡羊毛披肩。他輕輕把門關上,停下來把帽子和夾克掛到衣帽架上,一言不發。沒有必要大張旗鼓地宣告自己回來了,他想,最好悄悄溜進來,也許我能讓她相信我回來有一段時間了。儘管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他也知道她已經停止看報了。

他穿過房間,凱瑟琳繼續看著手中的報紙,《倫敦新聞畫報》。之後她會告訴他,她在讀《京都酒店的招待》,裡面有一架新鋼琴,雖然不是寫它的製造者,也顯然不是說它的調音師,而是描寫它的音樂。又過了一分鐘,她還在繼續翻閱報紙。她什麼也沒說,她是一個純潔鎮靜的女人,這是她對付晚歸丈夫最好的方法。她的很多朋友就和她不一樣了。“你對他太好了。”她們經常這麼對她說。但是她都聳聳肩,不當一回事:如果哪天他回來時一身酒氣或者帶著廉價香水味,那我會生氣。埃德加晚歸是因為工作纏身,或者是因為他接到了一個新任務,回家時迷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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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琴師 第二章(3)

“晚上好,凱瑟琳。”他說。

“晚上好,埃德加。你晚了快兩個小時了。”

他習慣了這種例行公事的問答,沒有故意找藉口或者解釋:我知道,親愛的,最親愛的,很抱歉,我不得不修好所有的琴絃,這樣我明天就能重新調整它們。或者說這項任務催得很緊,或者我有加班費,或者我回家時迷路了,那幢房子在威斯敏斯特,我搭錯了電車,或者我想要彈一下那架鋼琴,那是一架罕見的1835埃拉爾鋼琴,華麗無比,它屬於義大利男高音文森特先生,或者一架屬於內維列女士的獨一無二的1827,我真希望你也能來彈一下。如果他曾經撒過謊,那僅僅是用一個藉口去替代另外一個。比如說這是個催得很緊的任務,而事實上他之前停下來觀看了街頭表演。又比如說他搭錯了電車,事實上是他彈奏義大利男高音的鋼琴才晚了。“我知道,對不起,我還在努力完成法雷爾合同。”這已經足夠了。他看見妻子合上了畫報,便穿過房間溜到她身邊坐下,他的心緊張得怦怦直跳。她感到不大對勁。埃德加想吻她,但她努力屏住笑,把他推開了。“埃德加,你晚了,我肉都煮過頭了。不要再這樣了,你覺得你可以一直讓我苦等,然後用甜言蜜語來哄我嗎?”她轉身背對著他,埃德加趁勢伸出胳膊摟住她的腰。

“我以為你已經完成了那份合同。”她說。

“沒有,那架鋼琴壞得太厲害了,法雷爾夫人堅持要我把它修好,達到‘演唱會水平’。”他吊起嗓子提高八度模仿主婦說話。凱瑟琳笑了,他親了親她的脖子。

“她說她家的小羅蘭會成為下一個莫扎特。”

“我知道,她今天又和我說了一遍,還要我聽小調皮鬼演奏。”

凱瑟琳轉向她的丈夫。“可憐的寶貝。我不能總是生你的氣。”埃德加笑了,稍稍鬆了口氣。他看見她正想擺出一副嚴肅的表情。她還是這麼可愛,他想。那金黃色的鬈髮自從他第一次遇見她之後,就深深令他著迷,雖然現在有些褪色,但仍舊蓬鬆有致,只要她走到太陽下面,顏色又會變成金黃。他在修理她家的布羅特伍德立式鋼琴時與她相識,那時他還是個學徒。鋼琴並沒有給他留下印象———它是用廉價的零件重新組裝而成的,反而是那雙彈奏它的纖纖玉手,以及琴鍵前坐在他身邊的柔媚身影令他印象深刻,那個場景現在都能令他心情激動。他向前靠過去,要再親她。“別這樣,”她咯咯笑道,“至少現在不行,小心點兒沙發,這可是新的錦緞。”

埃德加重新坐下。他想她心情一定很好,也許現在就該告訴她。“我又接了個新的合同。”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