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起得比平時早了,他們早起並無事可做,而是把雙手縮到袖筒裡站在土卯上看士兵操練,一大群人像看戲一樣聚在飛揚的塵土中,士兵喊口號的時候他們也跟著喊,士兵把槍在身上抖得叭啦叭啦響的時候他們就緊閉起紫黑的嘴唇,舌頭頂著牙床發出類似的聲音。帶兵官並不在乎人們圍著他們,操練中計程車兵更是歡喜的不得了,他們比任何時候都神氣,汗水在臉上衝出花紋一樣的痕跡。我爹說,誰臉上的花紋最多,他就重獎誰。

我也在人群中看士兵操練,不過我有我爹的衛兵跟著,我不用像其他人那樣站在灰塵裡傻乎乎地喊口號。我是地方長官的兒子,他們都要叫我二少爺,只要我願意,我可以隨時叫士兵們停止喊口號,我甚至可以讓他們全部閉上眼睛倒著走路,帶兵官不時地看著我的表情,地方長官家的二少爺在衛兵的護衛下,根本不屑於對他發號施令。

晨起之際,你把花兒抱在懷裡,膽怯地踏進珍太太的屋子。珍太太從屏風後面走出來,兩手相互摩挲著,香味習習。你找花瓶,你覺得這房間裡好像四處都有花瓶,卻一個也找不到,珍太太站在你身後,她指指窗戶邊上的醬色矮桌,那裡有一個紫色的花瓶,一盞和花瓶一模一樣的燈,燈下是昨晚沒喝完的茶。珍太太說,你把那茶喝了吧,隔夜茶美容呢。珍太太把茶遞過來,你不敢接,她就送到你嘴邊。喝完茶,你聞到了自己口裡吐出來的香味。

這時,我爹披著白色的襯衫從屏風後面出來了,長官老爺不和你說話,徑直向屋外走去,他肚子裡憋著一泡尿呢。我爹在撒尿回來的路上碰見了剛剛操練回來的帶兵官,他對帶兵官說,快打仗了,一打仗就知道你每天的晨練有沒有糊弄我。我爹還用他沾著尿夜的手給帶兵官擦了一把臉。在我們那裡,大家都知道我爹是個稱職的地方長官,我們家自從很早的時候就是這個地方的主人了,國家的領袖換了無數次,可是無論他們中的哪一個人上臺,不僅不會非難我的祖宗,反而會不停地嘉獎他們,這樣,到了我爹當家的時候,他終於幹了一件連總統聽了都感到吃驚的事情,他讓人把以前為了防禦敵人入侵而修葺的城堡拆了。所以現在看起來,我們的地盤就成了一個村莊,人人都說那是一個村,整個國家只有我爹一個地方長官住在沒有城牆的村子裡。我爹說,不會有人能夠威脅得到他和他的後代當這個地方長官,地方上有許多年沒有打仗了,看起來還會有許多年不會有仗打,他要讓新當選的國家總統看看,他的地盤根本用不著防禦什麼。以前,大家都很佩服我爹的膽識,他的做法贏得了總統的讚許,總統為此專門授予了他一枚代表國家至高榮譽的獎章,總統還派內閣最有威望的官員,也就是帝國最驍勇善戰的項策將軍來我們這裡視察。那時候,據說別的地方長官做夢都想結識我爹這個國家英雄,他們不斷派人給我爹送來邀請函,邀請他到全國各個地方去散心和打獵,不過既就是這樣,最後還是沒有一個長官敢於拆掉自己的城堡和城牆。

現在看來,我爹的英雄做法受到了現實的挑戰,北邊有人耐不住平淡的寂寞了,他們煽動起農民拿起簡單的武器向地方長官發起進攻,攻城已經持續了一個多月了。首先感到緊張的人我們的帶兵官,他承擔著保衛村莊安全的責任。我們的帶兵官是項策將軍賞賜給他的,很早的時候,這個國家就是帶兵官的祖宗和那時候的總統打下來的。項策將軍把他賞賜給我爹,是出於對我爹的欣賞。為此,我爹專門給項策將軍獻上了三個姑娘,本來我爹想送四個姑娘去的,後來他把那個最漂亮的留給了新來的帶兵官。

北邊逃難的人還在不斷的往我們這裡湧,他們像灰色的浪潮一樣帶北邊的腐爛野葡萄味道源源不斷而來,我爹讓下人拿出一些糧食做成餈粑分給那些難民,可是還是有很多人餓死了,他們來晚了,我們家以及很多富人家裡再也不能增加奴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