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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骨格奇清的男子坐在桌後兜售著作,有人說是身殘志堅的殘障人士,有人說不是。漸漸無人議論,橫豎此地從不缺奇人。初冬時候,三角地又多出一張桌子,第二位骨格奇清的男子坐在桌後兜售著作,有人說是身殘志堅的殘障人士,有人說不是。漸漸也無人議論。那天清早,你穿黑色的長大衣,匆匆穿過三角地,趕公車去公司實習,兩位奇人正在路邊廝打。骨格奇清甲說,你拜讀我的大作,為什麼在書上亂劃!乙說,那些句子就是不通!甲說,不通也輪不到你來改!連你也不禁莞爾,側臉看去,奇人身手敏捷,絕非殘障。奇人背後,16樓似乎又頹敗了幾分,北面的17樓已開始改建,不知為何16樓遲遲不曾動工。你想起某個已無人知曉的瘋老頭,突然想知道,他在生前怎樣度過冬天。你掏出手機,想發一條簡訊。寫了刪,刪了寫,終於把手機合上。
二十二歲那年冬天,你再次得到她的訊息。她說,快畢業了,出去喝酒吧。你們偏要拖一包啤酒,裹一層層大衣,坐到三角地旁的馬路牙子上。三角地明亮柔和,像是將月光拉成一塊玻璃,再用石子輕輕敲碎,丁丁當當落了一地。北新商店要拆,職工們不肯,每天在商店門口抗議,牆上門上貼滿觸目驚心的標語。我們要吃飯!我們要生活!你將一罐啤酒一飲而盡,問她,還記得這裡嗎?她說,記得。還是拆了好。我現在頂煩他們,有工作時不肯幹活,現在叫什麼屈。你沒說話,只是又開啟一罐啤酒,遞給她。那天你們全都喝醉,倚在北新商店腐壞的木頭大門上,她說,你知道嗎,從你之後,我再不會愛上別人。不會愛上別人。你聽到自己說,我也是。事隔三年你想再次攬她入懷,可是,你們都已醉到沒有力氣。
可是,可是。可是第二天你就在那間小飯館看到她和男友。她拉著男友的手,將腦袋埋在他兩腿上,表情慵懶,小鳥依人,看到你時,照舊神色坦蕩。傍晚時小飯館再次響起音樂。老狼的聲線沙啞如故,葉蓓的高音仍如裂帛,每一個字都敲在你的心尖上。他們說開始的開始,是我們唱歌;最後的最後,是我們在走。我們在走,在走,在走。
幾周後北新被拆,變成一片小樹林。那間小飯館拆去一半,轉作半間列印店。七月流火,心宿星西落,畢業生亦拖著行李匆匆離去;兩個月後新來的人,童年時即未曾見過供銷社。而在此之前,新年狂歡夜不再露天舉辦,轉入講堂室內,只有少數人拿得到票;你十八歲初來此地看到的佟府飯店,早被夷成平地。她隨男友南下廣州,從此再無音訊,因此也不會知道,在你二十四歲那年,三角地被學校拆毀,據說將代以官方操控的電子公告屏。如爛瘡般的佈告欄沒有了,三角地如此乾淨;可是再沒有一個地方,能夠敲打出金屬的空曠回聲。即使那回聲已爬滿鐵鏽,如今看來也彌足珍惜。她將不會知道,再無一個地方可供歌唱,可供緬懷,可供愛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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叢治辰:三角地(5)
二十四歲的夏天,你與女友在16樓租房同居。開學第二週,三角地再次如壅塞不通的衰弱心臟。你在二樓,兩手緊緊攬住她的腰,喘息如牛,汗流浹背。女友白皙的身體滲出細密的汗珠,長髮飛揚,如醉如狂。愛我麼,愛我麼,愛我麼。愛,愛。愛。愛啊。女友不斷揮舞的手臂一下推開窗戶,尖利如裂帛的聲音遠遠傳出。你就在那一剎腦中空白如洗,聽到窗外霎時安靜。只有某個社團的音響依舊放出音樂流瀉如水,女友高亢的呼救聲從中刺破。
愛啊。愛。開始的開始。愛啊。我們唱歌。愛。最後的最後。愛啊,愛。我們在走。我們在走。在走。愛啊。
2008年1月8日
叢治辰,1983年生於山東威海。2002年考入北京大學中文系,2006年保送攻讀該系當代文學專業碩士。曾任北京大學“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