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爐火,爐火通紅地映照著她的臉。我看得發呆。

妮妮抬起頭,迎住了我的目光。她說:屋裡太冷,所以,我生了火。

我倦倦地笑了笑。幾十天的昏沉,什麼都不知道。

又一壺水燒開了。屋裡的溫度也更高了。妮妮扶我下床。

我想抵抗,然而,最終我順從地下了床。

妮妮說: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這些天,我已把你身上的內衣換了多少次了。

我臉紅了。我沒有道理怕她讀到我的身體。我現在是她的孩子,我沒有秘密。

我赤條條地坐在大盆裡了。溫暖的水一直淹到我的肚臍,火爐熊熊燃燒著,烤得我熱乎乎的。

我感到自己像一隻剛鑽出殼的小鴨子,溼淋淋、軟乎乎地坐在那兒。我睜不開眼。我還怕光。我聽任妮妮那雙綿善溫暖的小手在我身上打著肥皂,搓著,揉著,聽任她拿著手巾流水嘩嘩地在我背上、脖頸上、胸前澆洗著。

我覺得舒服極了,幸福極了。我感到一生的痛苦、孤獨、寂寞都被這洗浴化解了,我流下了眼淚。

你哭了?妮妮的聲音在耳邊問。

我既不點頭,也不搖頭。我只覺得世界上有這樣一個暖暖的窩,可以把我的靈魂和肉體放進來。我可以不整天縮在自己的牙根裡打抖了。

她的手麻利地洗到我的下半身了。洗到那男人的標誌了。我像孩子一樣害羞,我想擋住她的手。她只是像訓小孩一樣在我手上一拍:起來,別搗亂,水要涼了。就解除了我的抵抗。

我被她洗得醒了。我溼淋淋依在她身上,吻了她一下。

給我裹上浴巾,連扶帶抱,她把我弄上了床。

我感到自己像脫胎換骨一樣舒服。

現在,我靠著高高的枕頭半躺半坐。我喝了雞蛋羹,渾身的血液開始了流動。我甚至要她把吉他拿過來。

她說:今天不彈了,你會太累的。

我說:我要彈支曲子,唱一支歌,唱給你的。

她說:明天吧,明天,你唱個歌給我好嗎?明天是我的生日。

我看著她。生日?我聽從了。

這一夜,停電了。桌上點了一支蠟燭。

我說:看,點蠟燭了。提前給你過生日了。

她笑了。我們看著桌上的蠟燭靜靜地坐著。我還是半臥著靠在枕頭上。她貼著我坐在床邊。

蠟燭的火苗跳躍著。我凝視著,在裡面看到了我童年的全部幻想。

妮妮也目光矇矓地凝視著蠟燭的火苗,我在她眼裡讀到的也是遙遠的回憶。

大概是蠟燭芯出了問題,火苗漸漸萎縮下去,只剩針尖般一點點火焰了,就要熄滅了。

我要妮妮重新去點一下。

她卻說:我們看看,它是滅,還是自己燃起來。

你想看運氣?

妮妮笑了:是。如果它自己又亮了,燃起來了,就說明我們今後會闖到大世界去,會有光明前途。如果它滅了,就……

陌生的小城(34)

就在這時,蠟燭那一點點火苗跳了跳,抖了抖,又一點點燃起來,旺起來,屋裡又有了昏黃的光亮。

妮妮說:你看,我們前途光明,我們會闖大世界的。

三十五

第二天早晨,是個陰霾的天氣。剛起來,就聽到外面有吆喝算命看相的。

妮妮說:我們叫他來算算。

進來一個眼睛半瞎半明的老先生。他坐在那兒,垂下眼想了想,看著妮妮說:今天你不要出門。今天你出門有兇。

妮妮笑了:不會的。今天是我的生日。今天正是我生命氣數旺的時候。

她還是付了兩元錢,打發走了算命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