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爹叫我送來,給鄭爺爺和琴娘子過年。”

提籃裝的皆是年貨,第一層匣子裡放了一碟糟河蟹、一碟木樨銀魚鮓,一碟江南烏筍,一碟紅煨海參,皆是鄭半山平日所喜之物;第二層匣子裡是一包六安松蘿茶,一包壽字雪花糕,一包嵊州細榧,並一小瓶文襄公金壇酒;第三層匣子裡卻是清香撲鼻,碼著九隻金燦燦圓滾滾的密羅柑。

徐小七掀起一隻柑,從提籃角落裡摸出一隻纏枝蓮紋青花瓷罐:“這是我給娘子的。”

琴太微揭開罐子,只覺幽香入腦,原來是薔薇花油。徐小七嘻嘻笑著說:“我見娘子沒有梳頭的東西,特意去廊下家買的。這個雖不比娘子在家使的東西好,也是宮裡內人們都喜歡的。”

宮人們所使用的香肥皂、頭油、珍珠粉、胭脂等物,皆由宮內尚服局發放,每月有定例。琴太微躲在皇史宬中,是得不到這些的。

“你的月錢也不多,何必如此破費呢。”琴太微心中不是不感激的。

“娘子替我寫了這麼多字,應該的,應該的。”徐小七連聲道,說著又掀起兩隻柑子,琴太微一瞧,倒抽一口冷氣,又是一疊紙!

“琴娘子啊,今日沈先生叫我們寫時文啦!你再幫幫我吧……”徐小七苦著臉道。

“你們又不考功名,寫這個做什麼?”琴太微奇道。

“先生說,將來侍奉內書房,與朝官應對,總要言之有物。官兒們自己都是科舉出身,就逼著我們也弄八股……”

她在家時也看過謝遷寫的時文。謝遷自是個中高手,不然也不會在十七歲上就摘得鄉魁。可她自己讀書識字,卻只是粗粗唸了一遍四書五經,讀了一些詩詞歌賦,興致倒落在了那些筆記雜談、天文地理乃至精算演繹上。叫她寫八股,簡直是緣木求魚。

“姐姐啊,幫幫我吧。我知道你也不喜歡寫,我們真是知音啊……”

琴太微在脂粉和稿紙之間猶豫了一下,還是把稿紙拿了起來。

題目是《孟子》上的:“君子引而不發,躍如也。”還好不算太難,如果謝遷在就好了。

“不過你得多等兩天,”她皺著眉頭說,“我也沒寫過這個,得斟酌斟酌。”

“沈先生說了,年三十兒之前交稿就行。”徐小七見她屈服,心中大喜,“姐姐不用寫太好,寫得太好先生會懷疑的!”

鄭半山坐在窗下看書,見他倆一前一後地進來,便指了指桌上的一個紅漆海棠食盒:“你們兩個分了吧。”

琴太微掀開蓋子一瞧,是雪團冰碾似的一碟子酥油泡螺兒。徐小七歡呼了一聲,立刻拈起一隻來咬下,只覺得甘美甜潤,三兩口就滑到了肚裡。他一面吃,一面奉承:“也不知是哪位大璫孝敬的,真是稀罕物。清寧宮供奉的點心,也不過就是這樣了吧。鄭爺爺真是桃李滿門牆,天下英雄皆入轂中。”

鄭半山和琴太微聽見這驢唇不對馬嘴的話,皆笑彎了腰。徐小七又問琴太微為何不吃。

琴太微遲疑了一下,輕聲道:“牛乳做的,有些腥羶吧……”

徐小七白了白眼兒:“你不吃我就給乾爹留著了。”

“你這孩子有心,還知道惦記乾爹。”鄭半山呵呵直笑,卻推給琴太微一盒梅蘇丸:“這個喜歡嗎?”

梅蘇丸原是尋常小食,琴太微拈了一枚含在口中,忽然變了臉色:“這不是京裡的梅蘇丸,倒像是從前爹爹從錢王祠前王家鋪子買來的……”

鄭半山微笑道:“確是從杭州採辦來的。”

梅子的清酸從舌尖乍然散開,在唇齒間肆無忌憚地遊走,又直衝上腦囟,她不由得閉了閉眼睛。

“是我不好,又惹你傷心了。”鄭半山把身子支起來,往前傾了傾,又說,“卻不知玄靜一向為人矜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