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位上坐好後,即無波無瀾地宣讀起法庭規則,然後依舊無波無瀾地道,“下面請公訴人、辯護人入庭。”

庭外依聲進來兩名檢|察院的人及劉律。

旋即書記員又道,“全體起立——請審判長、審判員入席。”

呼啦啦一片所有人都起立了。很快審判長和兩名審判員也進來落了座。

書記員說,“全體請坐——被告人上來吧。”

這書記員一聽就是土生土長的濱城人,地方口音很明顯,咬字綿軟,尾音輕飄,句末一個“吧”,彷彿在對男朋友說:那你上來吧~~

但這句話聽上去再輕鬆,也擋不住氣氛剎那間的凝重。如果說審判庭裡剛剛只是靜,那麼這一刻,就是由靜到肅靜。

一片肅靜中,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將視線對準沈一一,看她面無表情地再次站起身,看她步子穩妥地走到被告席,看她雙手鎮定地拉開被告席的摺疊椅,看她渾若無事地坐下去。

該時已是九點三十分,審判庭向南的落地窗有大片陽光灑進來,陽光籠著沈一一:淺珠灰的修身小西裝,長髮全部攏到腦後自上往下編著蜈蚣辮,細緻五官愈突顯,白皙清透肌膚blingbling的。這一刻的她,整個人仿似被鑲在鏡框裡的油畫般,呈現一種金碧輝煌的美。是的,美,她真美,美得那兩個相鄰而坐的檢|察院的公訴人,臉上都不禁湧起了惋惜,美得見慣案情的審判長,目中亦流露出不忍。

可是再不忍也然並卵。望著被告席裡那年輕美麗的女孩子,審判長想起自接手這案子以來的詭異之處——其實多普通的盜竊案啊,他一年都不知經手多少樁,涉案金額比這大的更多了去了,但自確定他為審判長起,來自各方的暗示與壓力就沒斷過,一忽兒是檢|察院一忽兒是電監會,又說要公正又說要透明……

想他做了十來年的審判長,碰到此類說辭焉有參詳不透的?加之早上又來了那麼一大群記者……這涉案金額整六萬,若力求公正與透明,肯定是往“數額巨大”的上線劃啊。——外面人兒不曉得,他們開庭前即定好了,被告律師找再多關係也只能是,有期徒刑三年半。——而緩期執行的條件,是三年以下包含三年,多判一天都緩不了。

不過更詭異的是在十分鐘前,中法斯院長一走,區法院一把老許就知會他們了——往“數額巨大”下線上靠吧;量刑也輕點兒。

這……量刑輕點兒是怎麼個輕法呢?公訴方可巴巴盯著呢……

審判長有點頭疼,心說姑娘妳這是得罪了什麼了不得的人物啦,逼得這麼緊……

而甭管私底下如何頭疼如何一籌莫展,這該進行的流程卻必須得有條不紊地進行。法槌一敲,審判長宣佈本案開庭——法槌敲響的同一時刻他發現,那小姑娘身子明顯顫了顫。

但也只是顫了顫。宣告完本次案情後,審判長問沈一一,“根據法律有關規定,下面核對被告人身份。——被告人沈一一,這是妳的真實姓名嗎?”

以這一個問題為起|點,之後十數個問題——可有曾用名,出生年月和年齡,籍貫與學歷,工作單位和住址,什麼時候被拘留,什麼時候被保釋,之前有沒有被刑事處分過——之後這十數個問題,沈一一再沒有丁點顫抖與失態。她甚至連聲線都極穩,鎮靜自若得似慣犯。

旁聽席上的裴炯卻明顯繃不下去了,不僅雙唇翕動他連齒關都戰慄。第二排的沈沁柔更是已萎在陸沛涵的臂彎裡。陸沛涵呢,陸沛涵一面兒用力抱著沈沁柔,一面兒止不住地嘩嘩淌眼淚。陶陶眼眶也溼了。老蔡僵著大腿。阿雕雙手緊擰小手絹。

關心則亂。關心則亂。不身臨其境,不牽扯親朋,誰又能體悟這份煎熬與慌亂。紀小鄢自問大場面見過不少,此刻不禁也窒著一口氣,揪著一顆心,不錯眼珠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