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了一聲,難得的孩子氣:“現在才知道?晚了。”

她的臉貼在他的胸前,感受到低低的顫動,不用看,也知道他正笑得開心。不知過了多久,只聽見他又輕輕地喚了聲:“良辰……”

她抬頭,對上他幽深清亮的雙眼。

他久久凝視她,卻只是叫了這一聲,沒有後話,沒有更多的言語,圈著她的手臂收得那樣牢,彷彿只怕這一鬆開,便再也觸不到。

清晨,朝陽還未升起,飛機平穩地降落地面,救護車早已等在機場外。

這終將來臨的一天,終於拉開了序幕。

到了醫院,James說:“良辰,別緊張。”

良辰輕輕一笑,回過頭去,凌亦風正給父母打長途電話。

她看著病床上的人,似乎有些出神,卻又突然問:“上一次,他也是這樣給我打電話嗎?”

“……你知道?”James有些意外,但還是點頭:“手術前三小時,都開始做準備工作了,他往家裡打完電話之後,又給你打,然後,聊了沒兩句,突然說要出院。”

事到如今,James的臉上仍是強烈的不贊同和無可奈何,那一天的凌亦風,就像換了一個人,在最關鍵的時刻,居然是那樣的沉不住氣。

良辰不語,注意到通話已經結束,於是走過去,朝對方微笑。

如果說愛情也有重量,那麼,她現在只感覺滿身滿心的沉甸。雖然不需要等價交換,雖然凌亦風也必然不要求什麼同等的報答,可是,她總是想著,想著要為他做點什麼才好。

James在護士的陪同下去做提前準備,推床也已經進來,良辰看著凌亦風躺上去,神色安寧靜切,一雙眼睛直直盯著她,看不懂的光華在其中淡淡流轉。

有一剎那,時光彷彿倒流,良辰莫名地想起九年前,在教室裡初見他的情景。他站在講臺上,陽光斜射進來,可是再耀眼的光芒也抵不過他眼底的清亮。

她伸出手,握住那隻微微冰涼的手掌,隨著護士一同往手術室去。

一路上,都不說話,可是良辰偶爾低頭,總能撞上凌亦風的視線。

她從來沒有陪人去做手術的經驗,直到護士客氣地阻止了她的腳步,這才驚覺眼前便是那道關卡,隔著兩扇門,裡外就如兩個世界。

她停下來,一顆心卻驟然飛速地跳動,手指不由得一緊。

凌亦風閉了閉眼,淡淡地說:“等我。”稀鬆平常得就好像早晨出門上班,晚上便能回家一樣。

良辰低頭,面無表情,心臟卻開始緊縮。她不知是不是該佩服他,在這一刻仍能表現得雲淡風輕若無其事。

其實,只有她知道,他也是擔心的。從國內出發的前一夜,她幾乎整夜無眠,也因此知道他在半夜突然驚醒,而後擁住她的手臂漸漸收緊,充滿驚慌無措的意味……

可是到了白天,便又是信心十足的樣子。

明明自己也害怕,一直以來,他只不過在安慰她罷了。

現在,她笑不出,沒辦法表現得多麼坦然鎮定。怕耽誤時間,於是她突然半蹲下來,與凌亦風平視,平靜地說:“還記得在寶琳的婚禮上,我說過最喜歡詩經裡的那四句話吧?如果執手攜老終究只是一個無法實現的童話,那麼,我寧願選擇它的前兩句。”她深深吸氣,語氣鄭重:“亦風,生死契闊,與子成說。”

他一直要求她要輸得起,那麼,她唯一的要求便是——他不許輸。

不管有什麼樣的後遺症都好,只要,能夠活著。

她相信,此時此刻,他能明白她的意思。

在場幾位金髮碧眼的護士完全不懂她在說什麼,面色平靜,這種場景想必是見得多了,只等二人最後談完便推著病人進手術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