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陷於沉重的夢魘中,只覺得整個身體在不斷地往下降墜,聽覺觸覺和神智似乎都隔著一層紗幔,飄蕩虛浮,無法回到自己的身體,亦睜不開雙眼。

恍惚間彷彿又有人進到屋中,阿柳的聲音停斷了,有人影交錯晃動,接著便只剩了一條人影站在她的床榻邊,整個屋子又陷入寂靜,過了良久,陰影緩慢地壓下來,有人伸開雙臂,將她自床榻間,連同裹著的被衾,一同重重地揉進懷中。

穆清在迷濛間聽見一聲沉悶的嘆息,源自她此時緊貼的厚實胸膛,彷彿是從遙遠的天邊傳來。忽然間她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溫暖乾淨得如同光照,透過層層陰霾照拂到她心頭,低沉的嗓音在輕喚著,“穆清。”

這世間只杜如晦一人會這般喚她的閨名,她拼命地要掙脫魘住她的噩夢,努力地睜開眼睛,意識慢慢重又回覆到她腦中。

偕同神智一起回來的,還有那巨大的哀傷,她甫一睜開眼,看見明滅不定的燭火下,杜如晦那猶如鏨刻出的堅定側臉,怔了一息,抽動了幾下嘴角,瞬間眼淚便奪眶而出。她再無法抑制,自喉間發出一陣陣裂帛般的哭泣聲,痛徹心扉,柔腸寸斷。

那一聲聲的悲泣,亦惹得他紅了眼眶,杜如晦強忍著眼內的酸澀,將她牢牢地固在懷中,任由她肆意流淚,直至她耗盡氣力,又昏沉過去。L

☆、第七十六章 剝床及膚(六)

屋外靜默地站了一圈人,庾立同葉納立在屋子簷廊外的臺階上,賀遂兆獨自一人站在幾乎凋零的桃花樹下,康三郎遠遠地立著朝屋子方向望著,阿柳與阿達正使力拉拽著一名英朗的戎裝少年,少年伸長脖子望屋子方向探望,阿柳喃喃地低語,“英華,你便安分些,有阿郎在內裡,你莫去添亂。”

隔了片刻,屋內爆發出悲悽的痛哭聲,眾人心中皆是一揪,葉納自臺階那邊緩步走回到阿柳身邊,“這便好了,哭出來大約也無事了。”

哭泣聲漸漸微弱下去,過不多時屋內又靜下來,杜如晦從屋內走出,回身關上門。阿柳再拉不住英華,她甩開阿柳和阿達,離弦的箭鏃一般衝上臺階,卻又被杜如晦攔下,“你阿姊她,才剛睡了,待她醒了再去探。”

聽著他的聲音,英華倒是頓住了,往常在家,他的聲音一貫低緩柔和,在軍中則沉穩果決,現下這暗啞無力的音調卻是她從未聽過的。她猶豫地望了望緊閉的房門,抬頭再看兩眼姊夫的神色,只得怏怏地退回到阿柳身邊。

杜如晦從懷中掏出一方布帛,踱到賀遂兆跟前,囑咐了幾句。賀遂兆接下那布帛,一臉愧色,點頭應諾。開啟來看,見那布帛內包裹著一些細碎草藥,原是金洋花和細辛沫子。軍中常見的東西,傷重的兵將,疼痛難忍時,便以此物掩了口鼻,稍許吸入可祛痛昏睡,攝得多了可致人入幻境,虛實不辨。

方才穆清大哭一陣,很快又沒了動靜。大約就是因了這東西,此時應已昏沉睡去。

“既七娘已安穩了,便去歇著罷。已拾掇出了客房,連日連夜的奔走,怎抗得住。”庾立上前勸道。

杜如晦轉身頷首,答非所問地問道:“穆清所服的藥,可還有剩?可否取來一觀?另請方才來替她診治的那位醫士暫留步。有要事請教。”

聞言葉納返身往後廚去。疾步回來時,手中託著帶著羅家醫館戳印的三個紙包。來替穆清診脈的那位醫士已被請了在廳堂內坐著,因是長史家的病患。他不敢不使出渾身解數來醫治,見長史引了另一位氣勢出類的阿郎來問話,不覺正了正坐著的身子。

哪知後頭又跟著進來一位眉目清俊的戎裝小郎,僅看那佩劍和懸吊著的劍飾。便知不是個尋常的。唬得醫士哪裡還敢坐著回話,忙不迭地站起身。垂首在一旁立著。

杜如晦將三包草藥遞與他,請他細看,醫士小心地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