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書之上,多少紀輕輕就建功立業之人,卻天不假年。

有人甚至不過是摔了一跤、做錯了一個極細微的選擇,又再或生了一場不算重的病。所向披靡的一生,就草草完結。

萬事成空,只在一瞬。

夢境之中,灰暗的天,雨聲傾煩。

車馬浩浩駛過高大的青灰色門樓,碾過平整的白玉地磚。陌阡城在煙雨之中最美,不管在那之前、在那之後又去過多少地方,只要下雨時,慕廣寒總能想起南越王都那潮溼、旖旎、淡淡芬芳的荼蘼氣息。

宮殿裡的路,他走過千百次。

從荷花池經過曲曲折折低迴簷廊的紅瓦長廊,到南越王的寢宮青瓦白牆、樸素押韻,窗楞是雕琢花鳥魚蟲的檀香木,上面掛著風鈴,輕輕細響。

卻一路無人。

死一樣的寂靜,他越走越快,呼吸阻滯、心裡發慌。

寒氣森森的地宮正中,孤零零赫然停放一隻水晶棺。

一時間萬籟俱寂,他走過去,愣愣看著棺中人。

那人閉著雙目,長長的睫毛垂落,好像只是睡著了。好像下一刻就會再醒來,用那雙優雅裡帶著促狹的眼睛,再寵溺地衝著他笑。

對,只要叫醒他。

慕廣寒恍惚點了點頭,然後就去叫他,手指碰觸到冰冷刺骨的晶棺,用力推開棺蓋。

那人的手是涼的,一點溫度沒有。他拼命幫他焐熱,一個勁呵氣。

只要將他暖過來,他就不會再睡了。

只要暖過來。

只要……

可是為什麼那人的手腕上,卻猙獰著一道他從來不曾見過的傷痕。

那深紅的、蜈蚣一般密密麻麻,是被針線縫合的痕跡。慕廣寒目光像是滯住,愣愣盯著那傷,隨後緩緩,又移到那人修長的脖子上。

那裡同樣有一道明顯的縫合傷。

胸口也有。

腳踝也有。

……

周遭的一切,變得模糊而不真切。

他似乎聽到尖叫、瘋子一般的慘笑,各種各樣尖囂而又扭曲的聲音,貫穿一般嗡嗡作響、連綿不絕。

不知過了多久,才在一陣陣溺斃一般冰冷刺骨的餘悸之中,學著重新喘息。

“啊……”

喉嚨發出不成調的喑啞,他像孩子一樣,無助又無措。

手指僵硬,不敢動。

生怕稍稍一動,那些縫線就會散開,這個人就會在他面前四分五裂。

良久,他爬上棺床。蜷縮在那冰冷的身體旁時,眼淚才終於掉了下來。

他伸出手,環住那人的腰。

以前他的身子以前總很熱的。每一次擁抱,都能殘留灼傷人的溫度。

那麼驕陽似火的一個人,怎麼會變得冷而僵硬。為什麼會像這樣一個人孤零零在地宮裡躺著,多可憐。

淚水落下來,浸溼衣衫。有人總

是一副紅塵瀟灑的樣子,天不怕地不怕更不守規矩,什麼都敢做,笑意盈盈時從來不會告訴別人,他其實也怕寂寞。

但他知道的。

所以他要留下來。

留下來陪他,永遠陪著他。

“嗚……”

“怎麼哭了?”

“不要……走……”

“阿寒,夢見什麼了?”

“燕……”

“嗯?”

“燕止。”

有人低低笑了,掌心溫度很暖:“別怕,我在。”

“不走。”

……

慕廣寒醒來的時候,只見黑暗之中有一道淡淡的、溫柔的白光亮。

光亮的來源,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