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李香玉還在流淚不甘,李煦這麼勸解著。

“爺爺還很慶幸,杭州織造孫家北歸了,下場如何?家產全抄,男女全被髮配到塞外為奴。有國法為他們討公道嗎?不就是皇帝一句話……”

李煦這話終於勸住了李香玉,她止了抽泣,搖頭道:“這國法……還是不公!”

李香玉並不知道,就在同一刻,宋子傑向杭世駿等法官苦笑搖頭:“鄙人這一套用出來,以後要再當訟師,怕是自作自受,這國法……還真是不公。”

庭審結束,人潮漸漸散去,曹沾耷拉著腦袋,徑直朝車站行去。剛才因那一陣旗漢之分的喧囂,也讓曹沾心中發慌,生怕洩了自己底細,被周遭人圍毆。此時再回想,又覺自己太過怯懦,跟小表妹相比,簡直就是螢火與皓月之別。

自卑湧上來,原本去見見小表妹和舅爺的心思也消了,就想著坐馬車回蘇州,這一趟出行也花了不少銀子,龍門的客棧貴得要死,現在他這落魄少爺可住不起。

“表哥!”

脆聲呼喚裡,李香玉攔住了他,臉上雖還有淚痕,卻已恢復平靜。這一場庭審,爺爺雖還是認下了不少罪名,可細算下來,跟官府也是平分秋色,再得爺爺安慰,李香玉也隱隱小有自得,整個人散發出一股超乎於年齡的自信。

“表妹……你、你真厲害……”

曹沾跟小表妹青梅竹馬,瞭解甚深。可以前大家都繞著琴棋書畫這些東西轉,只是覺得小表妹才思敏捷,學識不弱於男子。現在她驟然在這國法一事上嶄露頭角,竟跟宋鐵嘴那樣的厲害角色當庭掰腕都不落下風,曹沾那自卑一圈圈轉著,心緒連帶身體都佝僂了起來。

“謝過表哥來龍門助陣……”

李香玉可想不了那麼多,就覺得曹沾能來看她出庭,很是高興。

“跟我們一起回蘇州吧,法司免費送我們,不坐白不坐,不過可說好了,是‘囚車’哦。”

表哥面前,李香玉恢復了童真,惹得曹沾也是一笑,原本心氣低迷,就想溜掉,也被這話激了起來,有什麼不敢的?

遠處李煦看著這對錶兄妹,低低嘆道:“香玉啊,爺爺還會牽累你的……”

龍門街道上,人色匆匆,包括出了法庭又轉回去找假髮的勞倫斯爵士,假髮再沒找到,雖然是十幾英鎊的損失,他也不覺怎麼肉痛,這一趟收穫太多,同時又有太多看法,摸出鉛筆想寫點什麼,筆到紙上,卻是千頭萬緒,不知從何而起。

另一行素麻短裝的人走在街道上,人人神色凝重,旁人一看就知是墨社的人。

汪士慎感慨道:“國法一事,重在法權啊。”

國法確實不公,漏洞重重,這也沒辦法,英華刑律訴訟之法雖經減削,但骨架還是沿襲舊朝條文。汪瞎子這樣的人,自然不會只看表面,而是上溯到了國法背後的法權。

庭審來往,雙方都藉著國法過招。可法權在法司手裡,規則都是法司說了算。即便李香玉背後有賢妃慧妃的強大力量,在掌握著規則的法司面前,也難佔到上風,那一般的民人,更要被法司,被官府揉搓於指掌之間。這讓汪士慎下意識地就想起之前在淮揚學院時,皇帝跟他的一番對話。

官府果然是天下之大惡,這是汪瞎子聽過這堂庭審後的第一個結論。

民人不是不能跟官府抗衡,國法就是一樁能為民所用的利器,這是第二個結論。

但要為民所用,這國法就不能全讓官府說了算,這就涉及到皇帝在《權制論》裡談到的法權,這本書雖然沒外傳,皇帝卻親自送了他一本,這是汪瞎子的第三個結論。

法權要怎麼定,這是一樁異常繁難的大工程,法權既不能全讓官府握住,也不能讓單獨一方全握住。就像在庭審上,旁聽之人情緒上來,頓時就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