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另一個人的眼睛撞上了。

那也不過是個孩子,乾癟、瘦弱、兩頰凹陷,身上衣物都髒兮兮的,破爛不堪。可那雙眼睛卻極其有神,寒冷、明亮,黑黝黝的,沉澱著許多紀明雲兩輩子都沒有的東西。

紀明雲一下子就猜到了這個人的身份。

韓南夏。

上輩子他死的時候,這個人已經是北方八省的統帥了。

同樣是苦難,可是有人從苦難中站了起來,站得比誰都高;有人滾了兩滾,就繼續躺下睡覺。說的就是這兩個人。

然而視線交錯的剎那,紀明雲半分沒想到兩人的差距,他只想到上輩子死之前母親提過的那件事。

一飯千金麼?

如果有韓南夏庇佑,那麼黑三那種人又怎麼敢來欺負他。

他嘴角翹了翹,那雙本應靈動非凡的眼睛也因為這個想法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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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因為被人撞見,那乾瘦的少年轉眼就不見了。

紀明雲也沒在意,心裡依然一遍遍盤算著,自覺有了萬無一失的計劃。

只是沒想到似乎老天都在幫著他。

他知道韓南夏一般都在梧桐巷裡,放學後便執意要從那條路回家。

梧桐巷住的都是窮苦人,附近三教九流魚龍混雜,馮叔不願意,但是又管不了小少爺,只當紀明雲小孩子心性貪玩好動,也只好先託人給家裡傳了話,然後奉命跟著紀明雲繞路回家。

結果剛一進巷口就見到一群孩子在圍著韓南夏打。

隔著一群小小的身影,他只能看見韓南夏縮在牆角,不言不語任他們打,瘦弱的雙臂護住了頭,也遮住了那雙狼一樣的眼睛。

紀明雲當時就激動了。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衝過去,死死抱住韓南夏。他上輩子一直是繞著這小乞丐走的,嫌他髒,覺得碰一下就好像汙了自己。可後來他自己也體會過了那種吃不飽穿不暖被人打得滿地求饒的生活,便也不在乎這些了。

馮叔不明就裡,只說這小少爺怎麼今天突然有了義氣發了善心,看他衝進去急得不行,心道少爺要是被打了那還了得。當下一聲大吼:“都住手!”

打人的也都是附近窮人家的孩子,他們不過是仗著自己有個家,便敢成群結隊地欺負瘦弱無依的韓南夏,說到底窮苦人欺負窮苦人而已。可面對突然衝出來的衣著光鮮齊整的紀明雲他們可不敢動手,又聽馮叔喊住手,看見一個看上去頗威嚴的成年人在,登時都一窩蜂地跑了。

馮叔忙跑過來細看紀明雲有沒有受傷,紀明雲擺了擺手,轉身看起了韓南夏,帶著點真正孩子般面對陌生人的羞澀與試探問:“你有沒有事?”

韓南夏好像剛反應過來一般,也站了起來,低著頭,淡淡道了一聲:“沒事。”

紀明雲看見他似乎扔下了什麼東西,順著看去,是一把碎刀片。

韓南夏扔的時候特意避開了馮叔,卻沒避開他。

紀明雲突然想起來上輩子,大概就在這個時候,那個總來偷聽的小乞丐突然不見了。有傳言說他是傷了人,逃走了。只是那時候沒人在意。

人多短視,很少有人會相信另一個人的未來會如何。

可是紀明雲相信韓南夏,他把自己的下半輩子都壓在了這個人身上。相比較自己奮鬥努力而言,這實在是成本小而成效大的一樁買賣。

他裝出彆扭又執拗的孩童做派,握住韓南夏的手道:“馮叔,我要帶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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