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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的那副碼口繡花鐲,所有這些銀飾都是要取下來,珍藏起來,等到戰亂結束,再仔細享用。嬌蕊甚至找了一塊繡花手帕包裹了它們,重重地掂了掂,放在箱籠的最上層。
於是手上腳上心上就是一派釋然與輕鬆。
整整十年過去,嬌蕊再也沒有開啟來看看。
心裡卻明鏡似的惦記著當時的情景,將軍在最上層鋪了封神的黃表紙,那上面畫滿了咒符與神箋;那箱口也是密閉的,用黃蠟封過,滴水不漏,滴水難進。將軍還說:“記住,不要輕易開啟箱子,那神符與黃蠟已封住了小鬼的手腳,都是金銀細軟的一箱子寶貝,防人也要防鬼哦!”
十年了,嬌蕊常常設想著,自己是多麼富有和豪奢,那麼多的戲衣,那麼多的頭面,還有銀飾,多美的銀飾呀!
十年了,最不願去想自己曾經是小桃紅。
十年了,只有今天,願意做回小桃紅的樣子,給張燈看,只給張燈看。
“噢,張燈,鬼張燈,死鬼張燈,快幫我開啟箱籠!”
轟雷掣電,世事飛轉,一陣煙飛灰滅,又一陣煙飛灰滅。
箱籠裡的東西在空氣中定格了足足一秒鐘,便化做灰飛的白蛾子,撲騰而去。
當下就愣在那裡,痛斷痴腸:也許是非分之夢?也許是無緣之物?也許是造化釣餌?也許是人世陷阱?或者是某種騙術?或者是掉包的勾當?或者是應驗了傳言是被冥界裡的小鬼偷去了,或者記憶裡原本只是一片荒蕪,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飛蛾撲火而殺身,春蠶作繭以自縛。
好像只是為了應驗某種定數:箱籠裡只有一隻蠶,它的動作慢了一些,正在吐絲。蠶絲綿長,纏繞著一把紅紙傘。
究竟是五百年前的那把紅紙傘呢,還是古家傘店的舊相識?
冥冥中,嬌蕊好似捕捉到了某種神秘的力量,好似有誰在她的耳邊傳遞著解夢析夢的密碼,有一些玲瓏剔透的思緒像白蛾子一般在她的眼前,在她的心裡,翩翩飛舞。還有什麼人在對她耳語,悄悄地,那麼細緻,那麼輕盈,那麼飄逸,那麼如風喚雨、如雨潤物似的耳語:你見過紅紙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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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過,我見過!”嬌蕊在心裡一疊連聲地狂喊著,她還聽到那耳語過後的一些動靜,無從揣摩,無從觸控的動靜啊,那麼真切,那麼小心翼翼,好像只是為了與她交換這樣一個不屬於勞勞塵世的心靈秘密,想要再聽,別無聲息。
懂了,真的懂了,這一明白過來,結在心中的千愁萬恨頓時化做渺渺青空,化做無望的回想與追憶。
嬌蕊的眼前浮現出五百年前的那個名叫雪衣的女人的影子,浮現出桃花樹下死做鬼也風流的古玉龍的影子,還有數不清的手擎紅紙傘的痴魂怨鬼,他們一個個寒蟬悽切、麗錦纏頭、青牋嫩約、雨中花慢,雙淚紅垂之中自然是玉悴香殘、恍惚詭異、迷情哀婉,自然是情天恨海意難盡,魂牽夢繞心不甘。
卻原來,生命就是如此脆弱,不斷受傷,不斷輪迴,兜了一個大圈,竟然是為了重修來世,重踐舊約。
卻原來,人是逃不脫萬劫不復的紅殤,逃不脫一把紅紙傘。
“哦,紅紙傘,我要紅紙傘!”嬌蕊情不自禁。
一邊喊著,一邊用手指指著箱籠:“我要那把紅紙傘,紅紙傘!”
張燈是呆呆地瓷著了,木木地懵著了,傻傻地嚇著了。
箱籠裡是風流雲散之後的空寂,陳年的樟腦味兒刺鼻,除了自吐自縛的羅網,不曾有任何東西。
“嬌蕊!看清楚啊,嬌蕊,箱籠裡是空空的,沒有紅紙傘,沒有紅紙傘啊!”
“我看見了,它明明就在那裡!”嬌蕊說:“你看麼,你看麼,你再看麼!”
依然是空寂,依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