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人肚子裡去了。阿彌陀佛,花兒,花兒,來世千萬別投雞胎……”

安姑衝節南蹬起急眼,“桑六娘,這事沒完,俺要告你去!”

節南要笑不笑,看安姑握著繡花拳頭捶心,恨不能念上百遍經,就地幫小花作一場法事,最後仍逃不脫利益燻心,那樣子好不假惺惺。

“安姑這話,六娘怎地聽不明白?這事不是早完了麼?是你忘性大,還是我記性不好,今早安姑莫非不是為了小花上衙門喊冤?而我出的那一百文,難道賠得不是小花命?”

同一人告她桑節南?有一有二,可能有三,不能有四。

安姑一下子愣住了。起初自家男人把驢子賣了,正好是大家三天兩頭告桑六孃的時候。她看一些陳穀子爛芝麻的事都能討到好處,也起了佔便宜的心思,將驢子說丟了,算到桑六娘頭上去,誰知官府判得容易,真讓她多拿到一份子錢。她嚐到甜頭後,這才有了丟鴨丟雞的事,但皆非真丟。

“這個……”她腦子胡轉,“……我弄錯了,早上丟得是小紅,你……你連偷我兩隻……雞!”對,就這麼說,橫豎全縣人都恨姓桑的!沒人同情桑六娘!

這婦人敢情還有點急智?節南笑聲森森,皮燈下面青牙白,哪怕說話仍是有氣無力的。

“安姑,你且信我一句,再貪得無厭下去,明早你的雞舍裡連根雞毛都找不到了。沒有雞毛,就沒有物證,單憑你空口白話,誰能斷六娘之罪?再說,沒準買你家驢子的林村阿張,買你家鴨子的大興館子,都會上衙門給六娘作證,到時便要清算你的誣告之罪了。我也不要你賠錢,只要你吃百棒打,折骨斷筋就罷。”

安姑打個激靈,看著那道風中搖曳的病弱影子,心中發顫。

桑六娘知道驢子鴨子的去向!

“安姑莫懼,六娘只道沒準而已。這不,今日花一百文買你這隻雞,毫不嫌棄地捉了吃了,又把你燻過來,就想好心提醒安姑一聲——”小柒點她一條,越到最後越不能出岔子,這個鄰居的囂焰該撲滅了,不然老是突來一出,徒讓自己分心,“你好歇歇氣了,因為老天有眼,大惡小惡皆挨報。你不是說親眼瞧見的麼?天火無情,作孽太多的我的全家,如何被燒成焦炭,一個也逃不過去。”

“桑……桑六小姐,您別說了,俺們錯了,今後這婆娘要再敢亂來,俺先打折了她的腿……您好好吃著,這雞肉特別鮮嫩,俺喂的是上好油草種籽。”安家男人平時不吭氣,大事不含糊,一把將嚇呆的老婆拽下牆去。

太平了。

節南笑意漸弱,一腳踹倒爐上瓦罐,看它滾落,雞骨頭隨灑,雙眼收起冷芒,入屋加一件灰色風袍,戴上風帽,攏手入袖,出門一路向南。

南集有勾欄,是鳳來縣入夜之後仍熱鬧的好消遣。勾欄院舍裡不僅有雜耍戲臺美人窩,還有一條商街,每月十五上下必開七日夜市。鳳來縣小歸小,但南頌風尚如此,富者富玩,窮者窮玩,愛花錢買閒樂。

這夜,月兒逢圓,天冷也擋不住愛玩的心性,南集人來人往。節南穿得灰素,又撿陰影底下走,別說沒人認得出她,連是男是女都瞧不出,任她悄然無息拐進一條小巷後門。

給她開門的是位中年人,年紀三十七八,一身文士布衫,相貌挺斯文,語氣有點怨,“怎麼才來?”

節南的笑模樣全不似之前病冷,滑頭唧唧,“伍師傅真嚴厲,都不問我病安否,就管遲不遲的,嚇跑了我,到哪兒再找這般乖巧的學徒呢?”

“小山,別怪伍師傅,誰讓他攤上一份糟心活兒。”門邊還有一人,比伍師傅年輕些,身材魁梧,一身匠衣短打,叫秦江。

節南哦了一聲,“什麼糟心活兒?”

這裡是一家雕版工坊,外有商鋪,做些天南地北的雜貨中轉買賣。工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