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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郭先生突然留下了一封信,說了些捨身報國的話,竟自棄家出走,不知去向。郭先生出走的前夕,有一個很特殊的情形:他把他平生所攝的照片,盡數帶走,不留一頁,甚至連粘在幾種出入證上的照片,也都特地加以銷燬。單單留著一個從德國帶回來的金制的心形照相盒,其中藏著一個琺琅做成的絕小絕精製的小像,因為一直懸掛在繆小姐的胸口,使他無法把它帶走或銷燬。這方使郭先生在人間世上,留下了一個唯一的紀念。
從此,這一顆被金制的鏈子吊起來的心,便永遠懸宕在繆小姐胸腔之間。
依據一般人的想象,以為郭先生的出走,分明帶著一個慷慨赴義的姿態。但在繆小姐的心目中,卻認為她丈夫的不別而行,多半是因她的婆婆,在她丈夫的面上進了某種極不堪的讒言,以致造成這個意外的不幸局面。郭先生一去以後,從此音訊全無,正像銀幕上的人影隨著燈光的開放而消失了。地球在軌道上面,不停步地移動,四年多時光,一閃便已過去。外邊傳來關於郭先生的訊息,大半凶多吉少。在這四年多懸宕著一顆心的光陰中,繆小姐雖然並不會被公開宣告,她已成為一個孀婦,可是在親戚們心目中,久已預設了她這孀婦的地位;而實際上,她也一直是在度著孀婦式的生活。
更可遺憾的是,這個家庭中的劇變,在媳婦的心坎裡,以為其過失完全在於婆婆;而在婆婆的心坎裡,卻以為這過失完全在於媳婦。她的最大的理由,其一,乃是媳婦的八字生得太壞;其二,以為媳婦的性情太過輕佻,以致一進門就造成這種家門的不幸。
雙方處於這種偏執的心理之下,其不愉快已無須說得。最最不幸的,她們這種不愉快的程度,雖將達於飽和點,然而她們只為一種原因,卻還不得不把這種不愉快的生活照常維持下去。
以上便是繆小姐的過去的歷史。
三
五年來的慘暗的回憶,像銀幕上的一個淡入的鏡頭,匆匆在她眼前一瞥而過。
繆小姐的目光,出神地看著那片池水。過去她的生活,一向很喜歡水而接近水;過去她所喜歡而接近的水,此刻卻有帶著一種象徵希望的蔚藍,展開在她眼前;加之過去她的水中的伴侶,無端又在蔚藍色的水邊,驀地重逢。但是,一切的過去,都像流水一樣的過去了。正如那位古希臘的哲人所說:人不能兩次沐浴於同一的河流。一種莫名的傷感,把她推入了沉默的深淵。
沉默有時好像也有一點傳染性。由於繆小姐的沉默,卻使對方的餘恢,被傳染了同樣的沉默。他的樣子,好像正在想著一件無可解決的心事,也許,他也想起了過去的一切,因而緊跟著他舊日的女侶,一同投進了回憶的淵海,但是,他見繆小姐痴痴地看著那些池子裡的魚,他以為她已引起了過去的興味,因之他努力製造出勉強的歡笑,首先打破這個沉寂。
“喂!英,”他的聲調帶著流水一樣的波紋。他仍以舊時的稱呼,低喚著他這像流水一樣逝去的舊時情侶。他說,“你真像一個小孩子,在呆望櫥窗裡的糖果。但是,與其這樣呆看,何不走進這糖果店裡去買一點?”
他的意思,分明在鼓勵他的女伴,跳進這游泳池中,去顯一下過去的好身手。
繆小姐的眼角,抹上一絲悽楚的微笑。她說:“我的情形,你是應該知道的,譬如看看電影,望望朋友,穿一點並不過於樸素的衣服,像諸如此類最小限度的自由,能夠抗爭過來,已經費掉九牛二虎的力量。——我的家庭裡面,為我特定著最新式的五出之條。在這許多條款之中,我已違犯了許多。現在,再要加上一些更重大的罪名,你想,在我瘦小的肩膀上,還能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