淵見他有些精神了,便不再玩了。撩開他額前溼趴趴的碎髮,給他戴上了斗笠。道:“路上不要把臉露出來,曬成黑炭我可就認不出來了小鬼。”

禪景也給潺淵壓上了斗笠,道:“你也別露臉了。”隊裡的小姑娘都看直了眼啊喂。

正巧那邊圖伽也覺得時候差不多了,便過來叫了兩人上路。他是常在這條路上行走的送貨商,前日收了潺淵的託付,帶他們出荒灘。一路上對潺淵十分尊敬,對禪景也是盡心盡力的客氣。雖然是個商人,卻沒有半分商色,是個坦蕩端正的漢子。

“潺先生是南邊的人嗎?”圖伽和潺淵並駕,道:“聽著又像是我家鄉音。”

“不算是。”潺淵望著平坦的前路,在他眼中只有一片土色模糊,他道:“商隊家鄉何處?”

圖伽略為靦腆的笑了笑,又有些驕傲道:“我是格魯部的人。”

潺淵平靜的臉上看不出痕跡,只道:“那就有些遠了。”

“家裡人都在這邊,如今已經很少回去草原。赫律部這幾年囂張跋扈,格魯在草原稱霸的時代一去不復返。”圖伽對著偏西的日頭笑了幾聲,有幾分惆悵,道:“不比你們大餘,皇帝一個比一個厲害。幾年前還不敢想象大餘會和我們草原部族做生意,如今來來往往,竟也成了習慣。”

“我也不是大餘人。”潺淵的眼看了看他,道:“姑且也算是……其他部族。格魯部在草原稱霸的時候牛羊能繞大餘四五圈,從來就不比大餘差。你們有過雙王耀日的時代,雙王的威勢讓大餘的皇帝倉皇出逃,那時候整個天下都在格魯部馬蹄下顫抖。”語調低沉下去,最終道:“格魯部也有輝煌。”

格魯部像獅子一樣咆哮在大餘的地盤過,大餘當時惶恐的像是隻瑟瑟發抖的兔子。他是這隻兔子生下來的,卻被獅子養大的。他擁有的不是涇渭分明的界限人別,而是對世間成王敗寇弱肉強食的坦然。

在獅子口中求生的兔子變成了狐狸,格魯部錯過了一統大餘的機會。不,或者說,來自草原只懂掠奪和過境的格魯部根本沒想佔據大餘。他們也做不到。因為他們的牛羊吃牧草,而他們不認為肥沃的大餘良田能種出草原的牧草。

而大餘不是。

絕處逢生的大餘知道該怎麼統治,他們具有兔子的怯弱卻也有狐狸的狡猾。各部沒有一齊抗爭的意願,註定將被吞滅。

圖伽眼睛中微亮,對潺淵道:“先生竟然知道我們格魯部。”

“一如你們知道大餘。”

圖伽在已經泛起火紅雲幕的夕陽下眺望天際盡頭,笑著道:“先生說的對,格魯部也有輝煌。如果將來草原上再沒有格魯的一席之地,那被記住的輝煌還有什麼意思?”他端正的臉上微笑著,搖頭道:“也許有一天大餘還會在格魯部的馬蹄下顫抖。”

潺淵略挑眉想了想,覺得就目前而言,幾乎無可能。內有赫律部壓制,外兼大餘虎視,豈是輕而易舉迅速做到的事情?不過他不在意,也不想在這種事情多費口舌。

他人都死的展展的了,還操心國局大勢麼?

察覺到一股火辣的視線已經看了自己很久,潺淵淡定的回頭。果間禪景正捂著咕咕叫的肚子,隔著斗笠也知道他在傻笑。

不如想想晚上投什麼食好。

晚上眾人就在荒灘上宿營,潺淵和禪景有個獨立的小帳篷。雖然是草草準備的,但兩個人睡還是綽綽有餘。

眾人烤了肉,憑藉親和燦爛的少年臉,禪景混了一盤烤肉,吃得心滿意足。潺淵和圖伽閒聊了些瑣事,僅僅只沾了些酒,沒有吃東西。即使看不清周圍,他也能立刻知道禪景的一舉一動。

再晚些商隊唱起了格魯部的老調子,潺淵安靜的聽著,眼中也難免浮出回憶。

什麼都記得的時候人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