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店裡還都是一些老人。老大是好好先生,待人客客氣氣,對下屬臉都沒有紅過,文革一開始便主動將自己家藏的金銀財寶、古玩字畫都交到了店裡,還主動削減了工資,他如往日一樣上班下班,沒有受到一點衝擊。老二沈輯丞在裕民毛紡織廠已經是大名鼎鼎的“右派分子”,身在煉獄之中,而此刻造反派們感興趣的是“走資派”,沈輯丞苦頭雖然沒少吃,但也不是什麼鬥爭重點。而沈萊舟宅心仁厚,尤其是對恆源祥的職工關懷備至,口碑相當不錯,再說他在毛麻公司掛的顧問也是閒職,顧問顧問,顧而不問。如果有什麼“路過”的紅衛兵,要到這幢花園洋房裡去看看瞧瞧,家裡人反倒會主動打電話到恆源祥,不一會兒店裡的造反派就會匆匆趕來,明鬥暗保,這令沈萊舟感到非常欣慰。

但是這種平靜很快就被打破了。1967年的夏天,不知怎麼搞的,大名鼎鼎的北京大學到上海來串聯的紅衛兵看中了東湖路的這幢房子,於是便闖將進來,將沈家的人統統趕到2樓以上居住,一樓成了他們的司令部。這以後紅衛兵進進出出,打砸搶的事情便時有發生。

在這種情況下,沈萊舟選擇了躲避。白天一大早,他就悄悄地來到離家不遠的襄陽公園,在園裡打拳散步,讀報看書,累了就在公園的長條凳上打個瞌睡,有時甚至連午飯也由在家裡幹了多年的老保姆奶嬸嬸送去,草草吃上一點,兩人通通訊息,說說家裡的事情,然後還是散步休息…… 偶爾碰到熟人就湊在一起悄悄地說上一會兒話,一直要到天發黑了才慢吞吞地踱回家去。後來他還曾到過去做羊毛生意的老朋友沈懋章家裡去住上一段日子。沈懋章與沈萊舟先生是遠房親戚,他是個單身漢,人生得矮矮胖胖,以前經常到沈府來蹭飯吃,沈萊舟來者不拒,總是對他客客氣氣,現在沈家落難,沈懋章自然兩肋插刀,義不容辭。但沈懋章家裡只有一間亭子間,住久了自然不方便,於是沈萊舟便搬回家去,誰知道才回家就出事了。

這是一個秋日的晚上,沈萊舟照例到襄陽公園避禍,很晚才回來。誰知剛一回家,就不知碰到哪裡殺過來的紅衛兵闖進門來大掃蕩。這些10多歲的中學生們手持鐵棍木棒,蠻不講理,一見沈萊舟便棍棒齊下劈頭蓋臉地打將下去,不一會兒沈萊舟已滿臉是血,倒在了地上……

沈府上下大亂,沈萊舟先生的夫人王敏珠連忙叫住在一起的外孫女黃茜玲給恆源祥店裡打電話,但天已經晚了,店裡早就打烊了也無人值班……

正當大夥兒急得團團轉的時候,東湖路派出所的民警接到看弄堂老漢的報告匆匆趕來,驅散了紅衛兵,將沈萊舟從血泊中救了出來。而這位看弄堂的老人,平時也經常受到沈萊舟的接濟,沈先生將這當作家常便飯,從不思回報。現在關鍵時刻,老漢仗義挺身,站了出來。

眼看著在家裡是不好住了,沈萊舟與老伴王敏珠一商量,過了一兩天便拖著沈萬紅,帶了一些換洗衣服,逃到了東山的老鄉、過去也是在興聖街開絨線店的小老闆金春寶那裡。這時金春寶在興聖街(這時已改名叫永勝路)上的一家小旅館紅星旅館裡當服務員,金春寶對頭頭講說是鄉下來了客人要住一段日子。當時旅館生意也不好,於是沈萊舟在紅星旅館一住就是3個月。

解放前,沈萊舟也曾兩次離家出走外居避禍,每一次選的都是匯中飯店(即今和平飯店西樓),現在祖孫三口躲在興聖街的小旅館裡,自然不是個滋味。但好在沈萊舟是個非常想得開的人,聽到妻子嘆息嘮叨,他反而會用過去在久康洋雜貨店當學徒時的生活來安慰她,於是祖孫三口倒也相安無事。平時一日三頓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