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有一天我沒辦法活不下去了,你就在天堂的門口等著我回來,還像小時候一樣把我捧在手心,下輩子還做你的女兒,好嗎?

姆媽,你看到我為你祈禱了嗎?思念於深情中,我實在控制不住,我的眼睛裡淌著晶瑩的淚花,我怕生母看見,於是背過臉去,忍住眼淚,裝作在看山上的風景,小聲哼唱著“世上只有媽媽好……”分別16年的生母,如果看到我如此深情地懷念養母,她會不會吃醋呢?

“九九,”生母在叫我,我趕緊用衣袖擦乾眼淚,裝作鎮定地應了聲“哎”,然後若無其事地走到她身邊。

母親在倒最後一勺潲水,她的表情告訴我,她有話跟我說,我一直在等著她主動跟我說話。“九九,你初中畢業了吧?”母親突然問,“想不想跟六姐去深圳打工?如果想去的話,我跟她說一下,讓她帶你進廠。”母親說這話讓我感到意外,看來她是永遠無法懂我的,我感到心痛和一陣漠然的失落,她讓我本來拉近的距離又朦上了一層陰影,又一次把我推到了懸崖邊上。

“通知書應該很快就會收到了,我要繼續讀書。”我冷冷地說,“通知書會寄到椏麻村,我已經交待鄰居大叔,他會幫我轉寄到這裡來。”

“哦!”她沒再說話,但眼神很複雜。她大概是在試探我,或者在看輕我,以為我考不上,或者就是暗示考上了家裡也供不起,不如去打工掙點錢。她這種試探讓我很對她剛剛漫熱起來的情感又滅了下去,我對她的那份少有的溫柔在瞬間消失,心涼到了底。

我一臉沮喪地走進內院,目光呆滯。婆婆在餵雞食,我回來的這兩天她一直是緊繃著臉,我不知道她天生就沒有笑容還是因為我回來了才這樣耷拉著臉,但她見到哥哥猴子時的眼光特別溫柔,她對他特別寵愛。我想不通她對我為何如此生厭,為何對姐姐們也這樣不冷不熱的態度?特別是對大姐。我突然感覺,她這個老太婆才是這家人矛盾不斷升級的始俑者。

姐姐們正在收拾禾籃、谷籮等工具準備下田,六姐已經起床,正在小院裡用洗面奶慢慢吞吞地洗臉,看見我進來,道:“九九,一會兒你陪我去鎮裡拿身份證,順便帶你逛逛街。”聽罷,母親瞪了她一眼,沒說什麼,正在收拾犁田工具的父親對六姐吼了聲:“要去自己去,九九要下田幹活!”

六姐反駁道:“割稻子也不在乎這一時半會兒,再說九九剛回來,一切都還不適應,我帶她去走走有什麼不可以呀?她一回來就叫她幹活,你們有沒有考慮過她的感受,本來你們已經很對不起她了,拋棄了她十幾年,現在對她還這麼不講情理!”六姐不知道從哪裡冒出那麼大的火氣,說了一大堆話,然後氣匆匆地進了廚房。

當時婆婆也在院裡,她聽了一臉怒氣,大罵了她一頓。

看得出來,六姐對婆婆和父親都有很深的積怨。

婆婆對母親也近乎冷漠,難道只是因為母親沒有為她生個孫子?我實在想不出什麼理由,如果這就是理由的話,是多麼悲哀!

我站在角落裡撫弄著衣角,不知道如何是好,我既想討好六姐,也想討好家裡人。我想不通,六姐為何突然對我大發慈悲,站在我這邊跟父母鬧,難道她小時候有過我類似的遭遇還是看我可憐?我猜不透她,也看不透這家人,反正我跟這家人中間都隔著一堵牆,我們的心永遠都跨不過去,可是這一刻她主動把這堵牆拆了,讓我們的心在廢墟中彼此貼近。

正在猶豫之時,婆婆突然又竄進來大罵六姐:“絕代麻,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怎麼能夠跟你父親頂嘴,簡直無法無天了!你趕緊去拿身份證,離得越早越好,永遠也別回來!”

“走就走,有什麼了不起,反正我在這個家呆膩了,我以後永遠都不會回到這個家!”六姐憤怒的咬牙切齒,嘴裡小聲地念著“老太婆”“老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