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回蘇城後的種種表現來看,這樣的結果也不算意外,古代女人對從一而終觀念的堅持,不是幾句話就能改變的。

失望自是免不了,尤其薛凝碧起初是作為勇於拋棄納妾相公的形象出現在她的視線裡,從而引出了她的欽佩之情,和結交之願。

後來才現,薛凝碧隱瞞了部分真相:她的休書並非“主動索得”,而是前夫和新歡戀姦情熱,容不下她,於是以妒為由毫不留情甩給她的。

雖則如此,俞宛秋仍希望,薛凝碧在痛定思痛後,能徹底擺脫舊的束縛,給這個時代的女人樹立一個榜樣:以妒之名被丈夫休棄的女子,也能活得揚眉吐氣。

正因為有這個想法,當薛凝碧告訴她,小牛對她有意時,俞宛秋甚至想過撮合他們。如果一個被棄妒婦也能再嫁給條件不錯的未婚男子,對其他女人是個鼓勵,對社會風氣亦是個觸動。

風氣的改變從來不是一朝一夕的,需要水滴石穿地日積月累,和潛移默化。

可惜,薛凝碧無奈之下的反抗之舉,在前夫張寶珍以悔不當初的姿態出現後,變得越來越微弱。

俞宛秋還記得,隨軍之前最後一次來蘇城,她曾就此事將薛凝碧狠狠說了一頓,薛凝碧似有醒悟,向她表態,以後不會跟前夫糾纏不清,會認真考慮小牛的追求。

如果她一直待在南方,時不時把薛凝碧提出來敲打一番,事情的展興許會有所不同。但她一走年餘,對這邊的人和事無暇顧及,薛凝碧又意志不堅,很快就重新落入了前夫的掌握中。

如果薛凝碧只是感情上犯糊塗,不把感情和事業混為一談,俞宛秋不會多說什麼。畢竟,感情是私人問題,她只是人家的老闆,不是家長,管不了那麼多。

可薛凝碧跟前夫複合後,先是把雙姝館的繡樣偷偷拿給前夫家的繡坊,被小牛現質問,索性辭去了雙姝館的管事之職,理由是,她跟前夫破鏡重圓,既重為人婦,不方便再出來拋頭露面。

戚長生向她彙報這一訊息時,提出了好幾種應對方案,無論選擇哪一種,都足以叫後來改名為“無雙繡坊”的傳惠繡坊,和張寶珍全家,從這片土地上徹底消失。

可所有的方案都被俞宛秋否決了。

是的,以她現在的權勢地位,要對付區區一個張寶珍,或薛凝碧,就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可捏死他們有什麼益處呢?

薛凝碧惟一的壓箱資本,是雙面繡,紋繡早就學會了,手藝甚至比她更精。雙姝館的銷售理念,她套用過去未必奏效,因為雙姝館的人脈和已建立的購銷渠道,是她無法比擬也無法搶奪的。

蘇城有雙姝館,其他大小繡坊都只能跟在後面討一點殘湯剩汁,那還是俞宛秋為繁榮市場默許的,要不然,早在無雙繡坊拿出和雙姝館相似的新繡品時,就讓它關門大吉了。

說起“無雙繡坊”這個名字,俞宛秋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傳惠,本是張寶珍爺爺的名字,誘得薛凝碧回家後,張寶珍便把繡坊之名由“傳惠”改為“無雙”,於自我吹捧的同時,貶低“雙姝”——雙姝已去其一,名不副實,惟我張家繡坊無雙獨絕。

一介平民,公然挑釁太子妃名下的產業,如果只歸結於張寶珍的膽大妄為,或愚蠢衝動,俞宛秋是死都不信的。

張寶珍其人,在雙姝館門前第一次悍然現身時,俞宛秋就深覺納罕。當時她雖沒嫁給趙佑熙,但蘇城“何宅”護院是趙世子的人,並不是什麼秘密。張寶珍作為蘇繡界頗有名氣的張氏繡坊少東,不可能連這點本埠新聞都打聽不到。

古代商戶社會地位低下,因此有個傳世名訓:民不與官鬥。

雙姝館主人所依恃的,可不是普通的官,而是赫赫有名的趙世子,張寶珍但凡有點常識,都不會沾惹這樣背景的人。